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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時辰,葉雲舟朝自家妹妹開口。

「差不多該去唐二俠那了。」
「哦。等等,我拿一下要給默鈴的東西。」

葉雲舟不知她又想拉著唐門千金胡鬧什麼,不過反正先問也沒用,便乾脆不問了,事情快發生時再阻止就好。

他先一步踏出房門,待妹妹整裝好,這才一起離開外堡。這裡的山雖不及點蒼山高,但雲裳一樣只能慢慢走著山路,時不時還得休息一下。不久後唐家大院的門出現在視野裡,時間和葉雲舟所估計的相去不遠。

在未踏進唐家大院之前,葉雲舟其實對唐門沒什麼好感。

花家教育他們克己守禮,即使妹妹成了個混世魔王,到哪都不安生,讓葉雲舟只得一次次在雞飛狗跳後,為了賠罪把她揪出來狠揍一頓。但葉雲舟依舊沒放棄把她教成大家閨秀。

而唐門向來就是離經叛道的款,跟克己守禮半點沾不上邊。

如今他們兄妹受唐門庇護,葉雲舟在實際相處過後,雖然仍未鬆懈警惕,但對唐門中人的印象也改觀不少。
走上正心堂前的白石階梯後,葉雲舟領著妹妹朝門內告知一聲,踏進了唐門煉丹房。

「唐二俠!」
女孩活潑喊道,轉頭瞧了瞧四周,今日煉丹房裡似乎沒有別人。
唐錚早在葉雲舟出聲時便已放下手中的書,見兩人走近,直接切入正題。

「嗯,手來。」

辣手相公的話不多,即使是妹妹這種讓人頭疼的頑劣份子,在他面前倒也乖覺幾分,這點倒是幫了葉雲舟很大的忙,畢竟他雖知妹妹喝藥喝得厭煩,但他催用藥一樣催得厭煩。有唐錚沉著臉監督妹妹,著實讓他省事不少。

就這點,他應該要感謝唐錚。
葉雲舟立在桌旁,看似在關注眼前唐二替妹妹把脈,實則心已遠遊四方。
換作在其他地方診治,他是一刻也不敢這樣放空的。

葉雲舟最初也對唐錚抱持警戒,畢竟辣手相公盛名在外,要是突然動手,自己當真毫無辦法。不過他在煉丹房給人使喚這些時日下來,卻也觀察到唐錚此人沒他原先想像的那麼複雜。

唐錚的一日幾乎圍繞著煉丹。葉雲舟知道唐門目前生計困難,雖然唐二俠看上去一身行頭精緻貴氣,半點不像在乎花銷的樣子。然而來當值的唐門弟子如果浪費藥材,便會被他臭罵一頓──葉雲舟不擅長太精細的活,也常是那個挨罵的人──葉雲舟這些年來為了求藥,生活也是捉襟見肘,雖覺唐錚罵師弟妹的嘴過於狠厲,倒可理解不得不錙銖必較的難處。

唐錚把完脈後,俐落地起身配藥、煎藥。今日煉丹房沒有人手,他也只得自己親力親為。

「唐二俠每天煉丹看書,不會無聊嗎?」
「還好。」

在煎藥期間裡,妹妹不甘寂寞,總是會找唐二俠聊天。葉雲舟本覺此舉太過打擾,也怕引來唐錚反感,但意外地,唐錚倒是有話必回,從來沒有不耐煩過。

他一度懷疑唐錚對自己妹妹別有居心,想讓她放下心防,好能套出「寶藏」線索。
只是後來幾次見唐錚和唐默鈴相處,嘮叨愛護彷若他人,相較下對雲裳只能算是溫和客氣,便猜想唐錚或許只是愛護小師妹,順帶對自己妹妹愛屋及烏,頓時鬆了口氣。

至少不用擔心他對妹妹圖謀不軌。

其實兩人之間要說的話,也是自家妹妹纏人。他們的對話十有八九是雲裳起頭,少數唐二俠主動開口,還多半是詢問雲裳的身體狀況。不只是對雲裳,對其他唐門弟子好像也差不多。

但要說唐錚對他人漠不關心,好像又並非如此。
他聽過幾次唐錚訓人,感覺唐門弟子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裡。即使是交辦給自己的雜務,也總是剛好比自己的能力再困難一些,聚精會神就能完成,一旦恍神就會失敗,然後就會被唐錚逮住錯處,痛罵一頓。

就像是將任務精心控制在一個不會太容易搞砸,又不會讓他太輕鬆的難度。
──而這並不容易。

在葉雲舟思索的同時,另外兩人的對話還在持續著。

「上次來把脈後,唐二俠有踏出這個煉丹房過嗎?」
「今早才帶了團練。」
「哇,那不就是好幾日都沒出門?唐門的師兄師姊們表現如何?」
「有長進,但不多。」

妹妹因這殘酷的感想笑了起來,又說。
「唐二俠的生活好生無聊,跟舟舟一樣。」

忽然被點名,葉雲舟猛地回神,剛巧唐錚聽到這句話後抬眼瞥來,兩道視線不期而遇,旋又馬上分開。
兩人倉促撇開目光,均未察覺在場的第三人盯著他們,一臉尋思。

好在一群唐門弟子就像要解救這尷尬氣氛般,忽地吵吵嚷嚷湧入煉丹房,似乎是起了爭執,想來找唐錚主持公道。

唐錚的視線沒有離開藥爐,邊聽邊問話,仍是理清了來龍去脈,依據唐門門規給了處置。這種唐門內事,葉雲舟本猶豫是否應該帶著妹妹迴避,不過唐錚沒說話,妹妹又對八卦興致勃勃,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待領罰和看熱鬧的唐門弟子都走光後,煉丹房再度剩下三人。
葉雲舟想了想,還是決定出聲告罪。

「抱歉,唐門內事,我們本該迴避。」

他以為對於外人窺探唐門的事,唐錚應該會感到不悅,卻沒想到對方神色絲毫未變,只是繼續翻動炭火,淡淡回答。

「如有必要,自會要你們離開。」

「哇,那如果之後又有人跑來唐門說想要岳家寶藏,我們不就要下山了?」

妹妹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
葉雲舟可沒忘記他們兄妹第一天上山時,唐二明顯將他們視為麻煩人物,正想阻止妹妹繼續問,就見那精緻的鳳眸瞥了他們一眼,平靜回答。

「如今你們是掌門親口答應的唐門客人,為我唐門所庇護。來犯者自是視同冒犯唐門威嚴,全數驅逐。再不聽勸就全部殺了。」

「好可怕!」雲裳嘴上說著,倒不似真的害怕。

「是嗎?這不就是你兄長的盤算嗎。」

葉雲舟心中企圖被揭露得措手不及,一陣狼狽。即使反應敏捷如雲裳,張了張口,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辯護。但令人意外的是,揭開這遮醜布的本人卻親自遞來了台階。

「事到如今,倒也不必矯情推卻。掌門答應時便思量過利害,而我自然是聽從掌門的意思。」

說完之後,又補充道。

「何況那些貪圖錢財的醜陋嘴臉,見了也是心煩。殺掉幾個也不算什麼大事。」
「這……」

如此極端的言論,葉雲舟下意識就想反駁,然而話到嘴邊,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若非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聽見唐錚這樣的言論,自己定會反對的吧。興許還會緩頰幾句「倒也不必做得如此決絕」、「雖然性惡,但他們也自有其難處」。

然而葉雲舟已經見過太多。
那些人上一秒滿口仁義道德,下一秒大啖他們花家人血肉,嘴上一面告罪,手底淨是腌髒齷齪。有人自稱生活困難,有人號稱胸懷大志,每隻披著人皮的野獸都能述說一番自己不得不食人肉、飲人血的委屈。

令人作噁。

他恨不得屠盡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又覺得這種心思要不得,自我否定,日夜煎熬。
每當這種時候,他只能去練劍,將一切憤恨灌注於刺出的每一劍裡,彷彿抹的不是空氣,而是每個仇人的頸子。

這麼說來,他們兄妹來到唐門當天,唐掌門當眾削了狐假虎威的朝廷鷹犬。
葉雲舟雖暗忖那人只是威嚇幾句,也未犯下什麼大錯,唐掌門直接砍人過於狠辣。然而,若要問他本心──

妹妹沒有理會兄長的糾結,自行與唐二對話了下去。

「殺了難道不會招來怨恨嗎?」
「行走江湖,技不如人卻又生性貪婪,何來資格怨恨?可笑。他們死了,世道倒是清平許多。」

唐錚起身去拿瓷碗,難得又多說了幾句。

「那些人不來冒犯,便能平安活著。既來犯我,旁人有何資格要求原諒?為了討取世人讚聲而放過他們,對我唐門又有何好處?這些正道君子口口聲聲行俠正義,遇事卻只敢躲起來說三道四,再偽善不過。」

修長的玉指持著碗沿,緩緩將藥汁倒入,然後將碗遞給了披著貂裘的姑娘。

雲裳接過,盯著還冒著蒸騰白煙的碗,輕聲道:「謝謝唐二俠。」

「嗯。喝完記得把傻愣在那裡的木頭腦袋帶走。」
「好。」

小姑娘嘻嘻笑了幾聲,難得自己主動把藥湯一口喝完,把碗塞入還在糾結的哥哥手中,把人推出了煉丹房。
這藥只下一次也不會治好哥哥那頑固腦袋的,得多下幾次。

哥哥這麼笨,看來嫂子還是聰明點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