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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捉老鼠》

妳覺得那人十分刺眼,要說他是烈日似乎不夠適切,說他是球場上的照明燈又過於炙熱了。
他就只是很閃耀,閃耀到妳找不出適合形容他的事物,妳甚至必須舉起手,遮掩住那不存在的亮光,但不久妳的手又會開始生疼,皮膚被他的光芒融化見骨。
難以言說的悸動在胸口翻騰,於是妳逃跑般離開現場,留下那個因為妳的反應而被夥伴譏笑的少年。

和黑尾的初次見面稱不上美好。
妳不明白究竟為何不發一語的落荒而逃,對方分明連一個字都還來不及吐出,甚至還聽到他身旁的夥伴打趣的說肯定是被他彷彿會騙人三百萬的臉給嚇跑了。
才不是呢。妳邊跑邊在心裡反駁,卻沒有勇氣停下腳步大聲回嘴。
手中那封朋友請自己交給灰羽同學的情書已被攥的皺巴巴,說到底為什麼要答應這份苦差事呢?
夕陽調皮的踩住細長的影子,任憑它延展到極限直至限制奔馳的步伐。腳步聲被喘息掐滅,綻放於花圃底部的含羞草眺望狼狽不堪的自己。
「妳好啊。」上揚的句尾勾起妳的下頷,迫使轉身向後。
體育館的那幕似乎又重新上演了。
刺眼的蜜色只願勾勒出他的輪廓,惹得妳瞇起眼,減少進入眼睛的光線。琥珀色的瞳孔在一團漆黑中隱隱閃耀,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妳,不發一語的樣態訴說著生人勿近,卻又突然揚起笑容,好似童話故事中的柴郡貓。
啊,真的好刺眼。
少年向前了一步,高大的身形為妳庇蔭,疼痛的眼睛總算得到舒緩。
「妳的東西掉了。」小小的筆記本躺在他比同齡人稍加寬大的手掌上,如袖珍模型似的,妳突然覺得有些滑稽。
他耐心地等著妳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拿走丟失的筆記本,才放下懸浮於半空中的手。
「那封信需要幫妳轉交嗎?」當他提及到妳手裡快被揉成紙球的情書,這才想起朋友交代的任務,便請他交給同為排球社的灰羽同學。
接過信封的剎那,妳便連忙道謝,像隻從貓手中死裡逃生的小老鼠,快速從黑尾的眼皮底下溜走。
自那天後妳與黑尾再無交集,猶如在夜空中綻放的煙火,絢麗無比卻不留痕跡。
但妳終究是惦記那幅璀璨的風景,意猶未盡驅使妳往體育館走去,像隻撲火的蛾,可總能在最後關頭取回意識遠離。
然而緣分主動叩門是強硬且不容拒絕的,臨近文化祭的某天,妳被社團學姊帶到三年級的教室,進門的瞬間,整間教室如同看到救星為妳獻上尖叫與掌聲。
先說結論,話劇需要的服裝製作進度嚴重落後,於是妳被叫來幫忙。
再說細節,妳被分配到負責黑尾的服裝設計與製作。
「真是有緣,我們又見面了。」高大挺拔的少年三度佇立在妳眼前,時至今日才終於知曉他的名字。
「請多指教,黑尾學長。」禮貌的點頭示意,心裡卻在為那天急奔出體育館的事尋找藉口,但沒有一片說詞能完美的契合那塊缺口。
實際上直到服裝完成,黑尾未曾問過緣由,只是壞心眼的在私底下戲稱妳為小老鼠。

黑尾的雙手凝固在空中,胸前大敞的樣子令人忍不住想撲進懷中——可惜已經滿員了,妳占據了這唯一的空位。
頭、胸、腰,皮尺起初輕柔的纏繞而上,卻在最後如蛇般絞緊,再為其標上數據。
多餘的尾端與這些毫無關係,百無聊賴地搔著少年的小腿。
真癢啊。但比起生理,不如說是心癢難耐,特別是妳的吐息若由似無的撲打在他的肌膚之上,正處青春期的少年怎麼可能抵擋的了?
話說回來,妳是開啟工作模式就會心無旁鶩的類型呀,黑尾如此想著。
十分鐘前還怯生生的向他打招呼、不過稍微靠近彷彿下一秒就會逃開的妳,此刻就近在咫尺,拿著各式顏色的布料在他身上比劃。
白色比較好嗎?還是黑色?也許紅色也不錯?妳繞著黑尾轉了一圈又一圈,只湊近他的臉龐細細查看適合度,無心欣賞其俊俏。
「诶?難道是要做十二單?」一匹匹布蓋在黑尾身上,他記得自己的角色是騎士才對啊?
幽默的話語使妳嘴角不禁上揚,連忙說聲不是,繼續埋首於工作。

那是妳第一件踏上舞台的作品。
炙熱的鎂光燈、如雷的鼓掌聲,縱使知道大家是為台上的演員喝采,但那套騎士服似乎沾染上黑尾身上的亮光,變得刺眼。
坐在灰暗觀眾席的妳再度瞇起雙眼。抬起手,卻不再是阻擋耀眼的光,反倒是努力向前伸去,試圖從中捉住細碎的光。

妳失敗了。
依據這些年的經驗,妳懷疑黑尾總是刻意留下懸念。比如說見面後忘了東西在妳那裡,或是假借工作的名義會面,像是故意把玻璃鞋掉在台階上的灰姑娘。
「沒想到我們現在能好好坐著聊天啊,小老鼠小姐。」時隔多年,對方提起當年在體育館的事,不變的是依舊不過問原因。
「還請學長別再笑我了。」雖說今日的目的本就是敘舊,但羞澀的無解問題還是別多做討論,即便現在的妳已經能對當時的青春一笑置之。
「妳還在設計衣服嗎?文化祭的那套真的很好看。」他提及當初為其所做的戲服,那是妳第一件也是唯一站上舞台作品。
文化祭,可謂是陽光和煦午後的一針一線,是日暮西沉傍晚的試穿調整,是兩人為數不多有交集、能一窺彼此世界的窗口。
青澀、稚嫩、笨拙、青春、夢想,好遙遠的名詞。
能夠為夢想而不斷向前追尋的人有多少呢?有多少人能達成?又有多少人因此而摔跤?還有多少人在迷霧中匍匐前進?
興許是自己起步太慢了,總不可能要求一位近期才開始運動的人立刻追上有長年運動習慣的人吧?但也許這一切都是藉口,有時候就只是需要承認,承認自己就是沒有能耐跑在通往夢想的道路上。
黑尾鐵朗做的到,所以妳並不奢求他能理解。
真想逃呀。如同當年第一眼看見黑尾,不過一眼便能明白這人往後會活得多麼炫目出彩,自己與之相比則相形見絀。
有幾次真想乾脆斷了聯繫,可執拗又擅長維繫他人的黑尾鐵朗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妳?
「沒有了,不過最近進了間廣告設計公司。」萬千思緒化成一句輕飄飄的陳述。
「這樣啊。」出乎意料,黑尾不像他人一樣多做評斷,更沒有鼓勵妳勇敢追夢,只是淡淡的表達感嘆,接著問:「那妳還開心嗎?」
還開心嗎?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
翻到側邊泛黃的工具書、依舊鋒利的裁布刀、閒來無事便會打開平板或翻開小筆記本畫設計圖的肉體記憶。
「嗯。」日常的種種濃縮成簡短的肯定,那瞬間才意識到自己還未完全放棄。
「那就好,不必依循特定的模板前進,重點是適合自己並感到喜悅,無論在哪方面都一樣。況且,妳也嘗試過了不是嗎?」黑尾的笑容在黑夜裡綻放,像是偷跑施放的煙火,也像外頭明亮的路燈,美夢的朦朧與踏實並存。
妳選擇不再瞇眼,也不再舉手遮掩,任由這份耀眼灼燒自己。
就這樣吧,就葬身在這份光芒之下,直至化作白骨,直至轉為新生。妳有些恍惚地看著眼前認識多年的男人,釋然的勾起笑容。
「學長跨年夜不跟女朋友過嗎?」話題轉的屬實是生硬了,但眼前的男人不介意,反倒順著妳開的新話題。
「唉,我也希望啊。工作很忙,沒有時間去認識新的人。」見他誇張的嘆了口氣,美麗的琥珀被眼瞼遮掩。當它們重見天日,多年的期待塵封在裡頭。
「祝學長能快點找到自己的幸福。」妳只給予他簡短的祝福。
「……承蒙您吉言。」黑尾風趣的回覆難掩語氣透出的無奈。妳的無動於衷讓巧言令色的他暫且無計可施,這比任何難以說服的球員都還棘手。
他也失敗了。
其實妳並非沒有意識到他的感情,也不是對他毫無想法,否則那天不會狼狽的逃出體育館。
不過,這種距離其實也挺好的,畢竟喜歡並不代表就要與對方廝守終生,便沒有想多踏出一步。

貓捉老鼠,老鼠追貓,貓沒捉到鼠,鼠沒追上貓,兩人等距相互追逐,不快不慢,維持遊戲的平衡。
你們兩個不約而同的希望貓捉老鼠的遊戲能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