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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fore Long

嘿，醒醒。

尹華平因為這聲呼喊而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正坐在他的床邊。又或者是鬼。尹華平從床鋪上坐起身來退開了一些，雙手緊抓著被子，只露出圓滾滾的眼睛，又警戒又好奇的問，大叔你是誰啊？

大叔沒有回答，只是發出了一聲尹華平聽不出情緒的感嘆，裡頭有太多複雜的感情了。他向尹華平露出一個苦笑。真不愧是靈媒啊。大叔這麼說，尹華平吞了口口水，不知道他是褒是貶。

所以大叔你是鬼囉？尹華平問，圓圓的眼睛眨呀眨的，像剛出生不久，尚且還懵懂無知的幼犬。算是吧。大叔聳聳肩，又補了一句。我不會害你的。尹華平聽到這句話後放鬆了一些，抱著被子，挪移著回到原本的位置。

你為什麼來找我呢？我爺爺也是很厲害的靈媒哦，爺爺人很好，他會幫忙你的。是啊，大叔微微的笑了，看起來卻沒有一點開心。我知道你爺爺，他對我特別好。他看向外頭被風鼓滿的漫天彩帶，在與世隔絕的山林中看起來既荒涼又破敗，卻從潑灑的鮮豔中蓬勃的張揚。尹華平也跟著往外看，大叔的視線卻去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比東海的盡頭還要遠。

是不是要舉辦慶典了。靜默之中大叔終於收回目光，突然開了口。尹華平點了點頭。大叔你要留下來看嗎？大叔搖頭，深深吐出一口氣。不了，我大概待不了那麼久。尹華平想問鬼也有留在人間的期限嗎，可看著眼前的大叔抿起嘴的模樣，他覺得還是安安靜靜的好。

嘿，大叔的喊聲把尹華平從糾結中拉了回來，尹華平，你聽我說，我現在要跟你說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認真聽。尹華平原本想插嘴問說大叔怎麼知道他的名字，但大叔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他正欲開口的嘴。

你之後會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真的滿不好的。但是你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你很勇敢，也很堅強。大叔說到這摸了摸他的頭，他的手比想像中還要來的溫暖。然後你會遇到對你很好的人，有個善良的、老是逗你笑的哥哥，還會有兩個陪你走過困難的、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到時候，大叔又揚起一個很難看的微笑，到那時候一切就會好的。

大叔在講到“朋友”兩個字的時候看起來很悲傷，眼裡卻亮晶晶的。尹華平安慰的拍了拍大叔的手臂。我的那兩個朋友是誰啊，他小小聲的問。他心想，要早點兒去找他們。

一個是姜吉英。大叔說，又露出那種想哭的氛圍。她呢，是個有點暴躁的女孩子，但其實很溫柔，也很會照顧人。記得少惹她生氣，也少讓她哭。尹華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另一個呢？另一個，大叔頓了頓，另一個叫做崔允。他看起來很冷漠，可實際上情感可豐富了。他——大叔突然就說不下去了，胡亂的喘氣來平復情緒。最後大叔只是說，他是特別好的一個人。

姜吉英、崔允。都是沒聽過的名字，他原以為是附近的小孩，尹華平又重複了一遍。姜吉英、崔允。大叔點了點頭作為默認，他又開口。你得保護他們，尤其是崔允，那傢伙很難搞的。

可大叔你不是說他特別好嗎。尹華平問。是啊，他是特別好，但這並不妨礙他很麻煩啊。大叔笑了幾聲，一直在眼裡流動著的眼淚終於沿著他的眼角掉下來。尹華平有些慌張，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大人哭。大叔，他說，試著用小小的手掌來安撫他，大叔，你別難過。

我沒有難過，大叔用手背抹掉眼淚，他沒有再哭了，嘴角彎彎的似乎要笑，可是大叔的黑色眸子裡還是一閃一閃的亮著水光。我真的沒有難過，大叔說，這叫做遺憾。很深很深的遺憾。

東方的天空開始亮起一絲白，東海看起來不再暗沉濃厚，尹華平知道，等等日出會在上頭撒下很好看的金光。我得走了，大叔說，身體緩緩的變得透明，尹華平愣住了，但又隱隱約約覺得，好像終究得是這樣。差不多了，還有人在等你。

我要怎麼遇到他們兩個？尹華平趁大叔還沒徹底消失前大喊，好像這樣能延緩一點時間。之後就會遇到的。大叔說，露出他今天最坦然的微笑。不會太久的。



「華平啊，華平啊。」母親把他從夢中搖醒，疼惜的為他擦掉臉上的水痕，「怎麼哭了？做惡夢了？」

尹華平用力地搖搖頭，眼淚一直掉下來，覺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我忘記了。」

他看向遠方，日出以後的東海閃爍著波光，隨風飄揚的旗幟劃過天際。「但感覺，好像是很遺憾的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