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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趣的重複》

重複的生活使人感到無趣。

顧昔這幾天比往常冷淡。京葉來想著，可能是自己時不時冷漠的態度終於刺傷了他？那真是太好了，他早就受夠了一條狗不斷在他面前晃蕩並吠著「愛」。

京葉來突然沈默了片刻，又開始轉起手下的東西。那麼是要直接殺掉，還是要給他一個表明自己的機會呢？真懶得想，等顧昔回來再看吧。

反正顧昔跟隻狗似的，自己問些什麼他都會答，這次也不例外。

門開啟的聲音在只有東西在桌上滑動的寂靜空間響起，京葉來突兀的停下抬頭回望的動作，繼續轉著手槍。

「葉來，我回來啦。」像大狗的男人湊到他身後環抱住京葉來，「咦？葉來，這個是模型槍嗎？好逼真喔。」

「不是喔。」京葉來一反近日的冷淡，寵溺的摸了摸顧昔的頭，「我今天想跟你玩個遊戲。」

顧昔鬆開環抱，蹲下身手跟臉搭在桌邊，像隻寵物狗般專心的注目著自己的主人、自己目光的主人，他歪頭不解的問：「遊戲？」

「嗯，遊戲名稱叫做『你有多愛我』。」京葉來翻開衣襟，從平時放暗器的地方拿出一把手術刀，推到顧昔面前，「你先在手上割開一條傷口，證明你愛我、說服我、讓我相信你的愛。」

顧昔二話不說拾起手術刀，上前直接坐到書桌上，「讓你相信愛，你就會愛我嗎？」

「大概吧。」京葉來不怎麼在意地移開視線，語調平淡而慵懶，「我也不知道。」

顧昔拿起刀子，銀白色的金屬尖峰貼上纖白的手腕，力道指引著刀鋒從柔軟處划過，紅色的血線從剛才划過的地方浮現，接下來是細密的血珠滲出，像是戴了半條紅色珍珠手環一樣引人關注。

「你愛我哪裡？」京葉來把玩著手槍，「頭腦？聲音？臉？我叫你停下來了嗎？繼續划，乖。」他看著認真思考的顧昔，臉上笑著，但笑意有沒有到達心底？他不知道，也懶得去思考。

「我喜歡阿葉的全部。」顧昔又划了第二刀，第一道劃痕的血順著引力向下滴到顧昔的褲子上，被布料吸收直至看不見，就像他用力表明的愛意終究達不到他愛的人眼底。

「太廣泛了。就算真的有一滴愛，落入整座幽塘也會被稀釋的看不見，既然看不見，又怎能叫做愛呢？」京葉來把槍豎起來，指尖頂著槍管，另一隻手指在旋轉槍體，漫不經心的問：「為什麼會喜歡我？」

「小時候你給了我一顆糖果。」第三、四道，左臂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川」字，顧昔擰起的眉頭明顯是能感覺到疼痛，但他卻沒有停下來，「因為是葉來的命令」他這樣認為，所以把痛苦的悶哼全吞回肚子。

「一顆糖果就能喜歡，那有人給你兩個糖果呢？你最愛的是便利商店吧。」京葉來笑了一聲，像是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但熟悉他平常表情的顧昔能看出這個笑並沒有到達心裡，就是表層的冷笑，再多的他也看不出來，就像他從沒有看透葉來這個人一樣。

「葉來、阿葉，是我哪裡做錯了嗎？你跟我說說吧⋯⋯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的！」這麼說著，顧昔繼續切割著自己的手，似乎是過於激動，本來要切的方向發生了偏差，橫的變成直的，不巧切到一條血管，猩紅噴湧到書桌上，幾滴濺上了京葉來的面頰，顧昔趕緊放下手術刀用乾淨的手靠近京葉來，想要幫他抹掉臉上的血點，卻被毫不留情的冷漠揮開。

「不要碰我。」京葉來垂下眼冷然的說，「不要碰我。」

「好、好，我不碰你。」顧昔的雙手無措的在半空中揮舞，血液隨著慣性噴濺到房間各處，但在場的兩人都不在意。「現在繼續嗎？」

「嗯哼。」液體順著臉頰滑下的感覺熟悉的令人厭煩，京葉來隨手一抹，力道大的頭偏向一邊，血跡順著力道畫出幾道抹痕，哪怕用力也無法完全擦除，總會是留下一點什麼的⋯⋯

那是在沒有水洗臉的前提下，可惜，他京葉來從來不缺水來洗掉別人染上的痕跡。

「怎麼認出我的？」

手術刀隨著拾起的動作在桌面上敲出輕響，血液順著仰起的弧度，順流至手肘滴落在桌上，褐色木板的隙縫積起血窪，或許再多劃幾刀就會順著線路落至地上吧。

京葉來的神色淡漠，看著顧昔的自殘，像是在觀看一場事不關己的演出，表演者盡力的表現自己，但觀眾只覺得無聊。

是的，儘管面前的人大聲的說著愛、說著喜歡、注視著他，他的心頭依然盤旋著揮不去的無趣，也許是揮的去的，但是他過於怠惰，不想努力，也許是怕做無用功吧，就像他對於愛的感覺一樣。

他對顧昔的答案不敢興趣。

「葉來、阿葉⋯⋯？我，我⋯⋯」顧昔發現到京葉來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瞬間慌了起來，左臂已經被他劃傷到鮮血淋漓、沒有地方下刀，他還是繼續劃著，直到皮肉渾黏在一起、死白色的骨頭裸露，似乎是割斷了神經，左臂在不受控制的顫抖後無力垂下。「我愛你，拜託，看看我，一眼就好。」

鮮血從了反覆拉扯的傷口中噴湧而出，浸濕了整個桌面，滴落到京葉來的衣服上，京葉來低頭垂眸看著衣服，顧昔難過、又或者是痛，呼吸急促而沒有節奏，他的喉頭哽咽，血氣從舌尖蔓延，「一定是不夠多，沒錯，我愛你，我真的愛你⋯⋯阿葉，求你看我⋯⋯」

他說著，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大腿，深紅色的鋒利割裂浸漫鮮血的阻礙，破開皮膚，深入肌肉，更多的血液從傷口滲出，隨著傷口的增加，他的語氣漸低，口中卻仍然不停呢喃著愛。

京葉來就只是看著。

愛迴盪在他的耳畔，溫暖包裹著他，他卻只感到無趣。

所以他看著，就只是看著。

顧昔的動作漸慢、聲音漸低、逐漸失去劃動的力道，生命隨著他的血液一同流出體外，留下來的只剩下失去溫度的軀體和他並不在乎的愛。

他沈默著處理完軀體，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之中。睡覺、吃飯、上班、任務、睡覺，輪迴的重複使他怠惰，他沒有找新的情人，就只是重複著相同的生活。

在他覺得一切都無所謂時，他想到了一個在最後大概能引起他一點興致的方法。

他難得的回到了舊家，儘管是早晨，近郊的森林依舊幽深，似乎藏著什麼，或許是他的情緒、又或許是他想說出卻懶的話語。京葉來瞥了一眼後便收回眼神，注視著別墅，那是京二家，他母親的自殺地。

京葉來走近，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樣、一切都沒有改變，但是一切都變了。他垂著眼在門鎖按下熟爛於心的密碼，門應聲而開，眼前是一片漆黑，他不想開燈，順著記憶走到二樓門前。

那是母親的房間，她死亡的地方。

他推開房門，陽光從沒有拉全的窗簾縫穿透進來，房間的擺飾沒有改變，清潔人員並沒有進入這裡，所有的物件上都濛著深沉的灰。

他突然就來了，什麼都沒有準備，但還好，如果真的要死的話方法是很多的。他想了想，轉身下樓梯走到下一間，拿到想要的東西後到廚房盛了一杯水。

他回到二樓母親自殺的浴缸前，將洗衣粉跟水混合，人造香氣的味道在空間中鋪開，覆蓋了死亡的陳腐氣息，他躺進浴缸，看著佈滿磁磚的天花板，將手中的混合物一飲而盡。

濃郁的香氣灌進他的口鼻、淹沒呼吸，穿過喉管抵達胃部，人造物並不被胃部接受，很快的，胃袋開始痙攣，吞下的東西被向上推，口中泛出白沫，氣泡淹沒了呼吸道，空氣被剝奪。

他沒有自救，任憑痛苦掩蓋一切知覺，重複的眨眼動作越來越緩慢，直到停止。

他睜著眼睛睡著了。

2021/08/09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