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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後的世界有些過於寒冷如置冰窖，侵肌透骨到讓他誤以為自己仍未死去——他是個死人，且不該有感知。

低溫的世界讓他恍若新生兒踡縮著身子，妄圖以在母胎內便熟悉的姿勢為自己尋獲些安全感。
許是蝴蝶翩躚振翅的動靜驚擾了他，睫羽輕震，微張的淡色眼眸不帶溫度的審視這個空間。

最後他的視線隨殷紅如血的蝶停在了不遠處的塌上。

「汝為何放棄生命。」莊嚴卻溫和的女聲在這個空間響起迴蕩，他抬眸望向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塌上身穿華服頭頂牡丹頭飾的女子，罩著面紗的面孔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絲不掛的他撐起身子的手碰觸到了一堆布料，不急於回答女子的問題，他攤開布料披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一件素色的單衣，單衣的綢帶無聲的落在地上，沒有被誰注意。
「汝為何，放棄生命？」
女子語氣柔和的複述了一次問題。
「汝可知，為何獲罪？」
沒有得到回答的女人嗓音中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道，蔥白的手臂抬起直指他的眉心。

他於是被拉扯進了回憶。



夕陽餘暉映射在軟綿綿的雪地上暈開成了橙黃的色調，鬆軟的像是巷尾那間麵包店剛出爐的鬆餅。溫熱的鮮血滴在雪上融化成深深淺淺的凹槽，給這片雪白的大地增添了妖異的顏色。

夏冕的死之于他毫無疑問是項打擊，鮮血綴在他的白衣上像是盛開的繁花鮮紅似火，破碎的玻璃片將他的臉皮割劃的四分五裂，連禮儀師看了都不禁連連搖頭。黛色長髮的少女拿起針線面無表情的將溫淺請了出去，她說接下來太過殘忍，不適合家屬觀看。

少女的巧手天衣無縫的將夏冕破損或者凹陷下去的地方修補完善，然後出現在他面前的又是那個完好無缺的夏冕了。

溫淺將夏冕親手葬下的第三天，他已然瘋狂的思念起他。

他的世界不能沒有夏冕。
溫淺是這麼想著。

於是他找到了他的友人，整容師紮著凌亂的馬尾，右手摸著淡青色鬍渣的下巴，半瞇著的眼睛活像是剛睡醒的樣子。對方將一口煙噴在了他的臉上，溫淺忍不住嗆咳但還是跟他說明了來意。

整容師端詳著溫淺的眉眼，一如他們初見，歲月沒能在這名青年的身上刻下痕跡，他看起來依舊年輕姣好。那是純粹天然且毫無經過人為加工的漂亮，而現在溫淺想把他毀了，美其名曰回爐重造，或者又將這種行為視為愛人的復活。

「可以呀。」

到這裡的人總會帶著各種故事，但總歸是與他毫不相干的過客，於是整容師斂起表情掐熄了手上燃到一半的HOYO Flor Extrafina，打了個響指。
「準備重生吧。」

幾天後拆下紗布的溫淺對鏡端看，扯起嘴角露出了個十足的夏冕式笑容。夏冕的臉曾經毀過，但現在又重新透過大型重建技術以溫淺這個媒介重現於他們的面前。

「你瞧，你已脫胎換骨。」

他於是側過頭去對著整形師好友說，「我覺得還不夠。」

「但我不會再幫你的，美是道德的象徵。而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他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讚嘆和敬畏就會越來越歷久彌新，一是我們頭頂浩瀚燦爛的星空，一是我們心中崇高的的道德法則。」整容師朝他露齒一笑。

「你這個完美主義者依夏冕的五官底子做了些修飾，但這不是夏冕。」

後者翻了個白眼，嘟囔了句Come on便把人轟出了他的住所兼診所。

整容師好友對藝術的偏執大於了對物質的慾望，他不願意再動這張已經他親手加以修飾過的藝術品－－在他看來那無異於打臉－－，於是溫淺開始流連於各個整形師的診所，這已是種偏執。

最後他的臉毀了。

毀在了野雞醫生的手裡。

他不再像納西瑟斯那樣成天照著鏡子，夏冕那張被玻璃碎片切割的四分五裂的臉皮好似再度浮上了他的眼前。

於是他走了，走的比思想還遠。
子彈貫穿頭顱的速度過於迅速，以致於沒讓他感受到痛感。但槍枝的威力想必已經把他的頭顱震的四分五裂，一如夏冕的死相悽慘更甚。



他抬起眸子，女子仍然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端坐於榻上。

自殺、自甘墮落和放棄生命者，將會來到九泉成為除穢士面對邪物和污穢，用自身的力量除穢。

「汝將如何選擇在九泉生存？」

溫淺順手撥開了擋住視線的幾縷淺褐色髮絲。
「夏冕，轉生了吧。」

理所當然的沒能得到對方的回應，溫淺思索了一下便得到了現在之於他最好的選擇，他歪著頭輕笑答到。
「我要成為除穢士。」

「待汝熟悉千蝶殿後，吾將替汝開啟靈力，屆時汝可選擇前往千蝶殿提供的住所，或自行尋找落腳處。」

女子起身似是要離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轉過頭。

「汝來到九泉之前做了什麼？汝當真無罪？汝的肉體和心靈皆已死去。」
「而汝－－」
「來到九泉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