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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夏】STAND BY YOU




　　回家時已經很晚了，新月月光不足以照亮黑夜，三更裡的巷道空無一人，只有幾隻亮著眼睛的貓不畏人地穿梭著。
　　五條悟走過去時正好有一隻從眼前晃過。黑色的，體型挺大，走過來又晃過去，最後在他前方停下。他低頭看，黑貓反射光芒的眼睛分不出是金色還是紫色，瞇得細細的，像在打量著什麼，於是蹲下身，隔著眼罩同樣端詳對方。
　　一人一貓就這樣彼此凝視，五條悟突然覺得，這貓跟傑挺像。
　　挺像，真的挺像，不只顏色和體型，就連那看不懂在想什麼的眼神都有點像。
　　而在不長時間的相對後，毛茸茸的動物先有了一步動作——扭頭就走，尾巴在身後甩啊甩的。
　　果然跟傑一樣。他想著，起身時心裡又補上一句：但是傑沒這麼無情。


　　屋子裡和外頭差不多黑，只有幾盞微弱燈尚亮著，可有總比沒有好，至少這代表家裡有人在、代表有人等他回來。

　　夏油傑果然睡了，蜷曲著身體佔據加大雙人床最中間的位置，還把棉被邊角都牢牢掖在身下。五條悟走到床邊，輕輕拉開被子一角，看見對方微蹙著眉的睡容。
　　他總是這樣睡，像個胎兒縮成一團。五條悟還記得學生時第一次因為熬夜玩遊戲而在對方房裡過夜，睡到被一半靠進身體的溫度弄醒，張開眼睛就發現夏油傑窩在自己懷裡。腦袋裡最先浮現的是『傑的睡姿好像小孩』，其次則是『洗髮精味道好好聞……還是信息素？』
　　那時也是他第一次聞到夏油傑的味道，後來告訴家入硝子。將來會成為醫生的女孩說：「先不提信息素是不是用『聞』的，夏油是Alpha吧？你不會先天排斥嗎？」
　　五條悟回答：「我也覺得奇怪，但妳想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他剛成為Alpha的關係？」
　　「不可能。」家入硝子很快解釋：「所謂天性就是與生俱來的本性。Alpha多是互相競爭與較量，即使他剛成為Alpha不久，他仍舊是。」
　　「那也許傑比較不一樣，或者我比較不一樣。」
　　「……不否認，畢竟你們很怪胎。」


　　五條悟悄無聲息地吁出一口氣，用手指稍微撫平對方眉間的紋路後往浴室方向走去。
　　洗澡水是舒適宜人的溫度，暖和了寒冷天氣裡沒日沒夜執行任務的身體——今天是夏油傑的生日，為了確保這天不被打擾，他提前把可能會需要自己出馬的雜事都給處理好了。
　　但其實也沒打算做些什麼，只是習慣在二月三日這天推掉所有行程，二十四小時裡每分每秒都和對方在一起，就像夏油傑會在十二月七日時做的一樣。
　　五條悟站在花灑下，仰起頭讓水灑落臉龐，又順著身體淌流，最後在排水口形成小漩渦並且消失。
　　他閉著眼睛，又想起夏油傑那與外表不太相符的、似乎有點過於可愛的睡姿，印象中曾經查過相關資料，裡面提到胎兒型的睡覺姿勢代表著什麼，而當時夏油傑冷著一張臉，開口就說：「所以你認為我需要被保護？還是被同情？我想我應該說過沒想每個人都能理解吧。」
　　五條悟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不過是想找個話題，好讓這個被軟禁在學校裡的人能夠稍微放鬆，卻沒想到誤觸地雷。他覺得查詢的資料並沒錯，用這種姿勢睡覺的人內心確實較為敏感，但好像有點太過了。
　　「我的意思是，」他有些無奈，趴在頂樓欄桿上，任由微風吹拂白髮，「傑很溫柔。」
　　「哈。」
　　笑聲和入秋後的風一樣寒冷，夏油傑沒像以往那樣與對方一起趴著聊天，而是雙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後方不遠處。
　　不遠，卻也不近，保持著一點距離。
　　他說：「你要是沒來，我會殺光整村的人，這也算溫柔？」
　　「很溫柔啊。」五條悟回答：「而且不是全部的人吧，至少你不會殺掉那兩個孩子。」

　　家入硝子說的沒錯，他們確實很怪胎，Alpha間即便不會互相排斥也不該是相互吸引，但他就是沒辦法抗拒。
　　生物平衡像被打亂地不受控制，天性和本能在夏油傑面前彷彿裝飾，就連無法判斷善惡時也習慣性尋求建議，五條悟在看到血泊中站著的夏油傑，曾有過乾脆一起走的念頭，但那瞬間又想到對方說過的『意義』。傑不會希望這樣的，他這麼想著，於是牽起對方的手，帶回高專。

　　死刑在所難免，但那是咒術界現有的規定，他既然可以爭取到緩刑，也能在不久的將來改變咒術界並且修改規定。
　　成為教師不是五條悟本意，更不是理念受到打擊後的夏油傑想做的事，但五條悟還是在成為教師後的某天夜晚帶對方上了過去最常去的天台，並且對著仍無法踏出學校半步的人說：「我想培育優秀人才，優秀的、能力強大的、能和我們一起作戰的。」
　　「我們？」
　　「對，我們。」五條悟說：「一直都是我們，也永遠都是我們，你願意嗎？」
　　夏油傑沒說話，卻也不再嘲諷。


-


　　房間裡開著空調，夏油傑也還緊緊地裹著棉被，可當五條悟爬上床沒多久，他就蠕動著靠過來。
　　「傑，醒著嗎？」
　　闔閉雙眼的人沒有回答，卻掀開棉被把五條悟蓋住，身體挪到他的胸腹側邊，依舊是蜷縮著的姿勢。
　　是想往熱源靠的反應，也是習慣性的佔有。五條悟側過身，伸手把夏油傑往自己身上攬得更近些，稍微彎腰頷首的姿勢正好讓下巴抵在黑髮上，鼻子裡都是對方的味道。


　　事實上夏油傑並沒睡，早在五條悟進門的那刻就醒了，而睡醒之前做了夢，夢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學生時最常去的天台、咬著棒棒糖棍的五條悟、以及明明嗅覺異常卻隱約聞到的味道。
　　五條悟說：「一直都是我們，也永遠都是我們，你願意嗎？」
　　夏油傑沒說話，也沒再像之前那樣露出嘲諷的笑，就只是在五條悟身後看著對方於黑夜中被風吹亂的頭髮。
　　這個人總是這樣，自說自話，即便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卻還是要詢問意見。
　　夏油傑知道如果說了『不』，五條悟絕對不會有第二句話，卻會露出不符合個性的表情，他看不慣那樣的表情，不想說，然而要他答應地說『好』卻又辦不到，於是只能沈默。
　　辦不到，當然辦不到，怎麼可能辦到？
　　五條悟口中的『我們』是過去那個一起開懷大笑的『我們』，他也懷念那時候，但他同樣懷念充滿熱情的灰原雄以及僅有短暫緣分卻相處快樂的天內理子，他不可能假裝這一切都沒發生，不可能繼續無視這些可能發生的事，更不可能……看著五條悟也走上相同的路。
　　於是他說：「回去吧，悟。」
　　轉身想要離開，五條悟卻還佇立在原地，鐵門打開時發出的聲響正好和後方傳來的聲音重疊。
　　「傑，你看看天空。」
　　夏油傑握著門把，遲疑了一會兒才抬頭。
　　東京郊區較無光害，滿天星辰光芒璀璨，是很美的景色，也是他們早已見慣的光景，因此只覺得摸不著頭緒。
　　五條悟走到他身旁，要他放出可以飛上天的咒靈，夏油傑皺起眉，有些不悅地說：「虹龍早就沒了。」
　　「我沒說虹龍。」五條悟看起來有些莫名興奮，「鬼蝠魟也行。」
　　「它載不了我們兩個。」
　　「那就只能這樣了。」
　　一說完就抱住夏油傑，朝著天台邊緣狂奔而去，接著用力跳躍。
　　「你發什麼神經——」
　　夏油傑不擔心五條悟會弄傷自己，但他一點也不想在晚上吹風。

　　五條悟帶著他飄在空中，效果不比當初乘坐虹龍溜出校園後翱翔天際那樣好，但聊勝於無。他在漫天繁星裡突然說：「你看，很多星星。」
　　夏油傑有些無語，攀著五條悟的脖子掛在他身上敷衍著：「啊，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嗎？」
　　「傑好掃興。」
　　「我還可以更掃興。」
　　「易感期嗎？」
　　「別說的像是女生生理期一樣。」
　　五條悟把他抱得更緊，在半空中晃了幾圈，「也是，要是易感期，現在大概不會在這裡悠哉，而且還得請假才行。」
　　夏油傑幾乎想鬆手摔死自己了，「也別說的像發情期。」
　　他仍不知道五條悟到底想幹嘛，不久前的陰鬱都被剛才那一奔一跳嚇得消失無蹤，現在只想趕快回房間好好睡覺。
　　五條悟這時又開口：「傑很喜歡我的味道吧？」
　　夏油傑睨著眼回答：「你哪來的自信？硝子沒告訴你我嗅味覺異常嗎？」
　　「有，硝子還說Alpha是靠本能在選擇伴侶。」
　　他很懷疑家入硝子是否真的說過這樣的話。五條悟見夏油傑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繼續道：「好吧，其實硝子是說我們很怪胎，畢竟Alpha因為天性關係多是互相競爭。」
　　「所以？」
　　「所以我就在想，我們是不是做了不可能的事？像是突破本性限制，或者克服天性障礙？」
　　神情太認真了，以至於夏油傑忍不住想笑。
　　他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這麼認為，只覺得這個被譽為神子的人即使成年了、即使成了教師，依舊跟學生時期一樣純粹。
　　五條悟仍是那個自信且強大的人，一心一意，享受在自己認定的事情裡，例如變強、例如和他夏油傑一起變強。五條悟能僅憑一己之力處理許多事，但會有執行不完的任務、面對不完的詛咒、以及祓除不完的咒靈，只要世界上還有非術師在，他就沒辦法休息，而那些能力不及他的咒術師們即便只是學生也可能喪命於戰鬥中，還會有像灰原那樣的人出現，還會有像理子那樣無法自保的人，所以，所以，所以還是殺光吧，逃出高專並不難……
　　「傑。」
　　五條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胸口感受到不屬於自己的心臟跳動，二月初夜晚依舊寒冷，涼風吹在身上有些涼，但五條悟體溫高，挺暖和的。
　　他說：「你知道嗎，世界上有跟繁星一樣多的各種可能性，只要抓住了關鍵的契機，就能擁有不一樣的未來。」
　　「……這些話怎麼很耳熟？」
　　「全新的，你的未來。」



　　五條悟睡著了，連日來的疲憊讓這個咒術界最強的咒術師沾床後沒多久就進入夢鄉，夏油傑從被窩中坐起身，低頭注視對方。用不著幾個小時，不太需要太多睡眠時間的人就會起床，難得機會讓他可以這樣仔細觀察。
　　白髮柔順貼在額頭，纖長睫毛偶爾抖動，高挺的鼻子、紅潤的唇，他長得不是一般好看，尤其是睜開眼睛的時候，清澈的六眼不只透析一切，連人心都人抓握。
　　現在想來，當初可能就是被這張臉蠱惑才會答應，在那個充滿星星的夜晚裡、聽著某部動畫片台詞改編來的話語中。
　　夏油傑回想當時情境不禁失笑，躺回床上，這次沒再像剛才那樣彎著身體縮著，而是把五條悟抱在自己胸前。












　　五條悟緩緩鬆開手，問他：「想不想抓住關鍵契機，擁有不一樣的未來？」
　　夏油傑抱著他，胸口貼著胸口，很緊很緊，「我要是不抓著，會摔下去吧。」
　　「是啊，所以要抓牢喔。」
　　「太卑鄙了吧。」
　　「怎麼會？這可是我送給傑的生日禮物喔！從今天開始，全新的人生、全新的未來，要和我一起創造的、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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