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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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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ゲ謎電影時空後的某日
※咯咯郎身體沒有復原
※水木沒有哭倉村的那五天記憶……
※不,也許還有那麼一點點,但破碎到無法拼湊成型,只剩下依稀的悲傷存在
※CP四捨五入可以算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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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木呦!你不打算染髮嗎?」
  看著哄完鬼太郎入睡,坐在窗沿點了根煙望著明月的水木,眼球老爹這麼問道。
  「妖怪並不會在意,但老夫知道人類對於尚未步入中年卻有著一頭白髮之人是非常忌諱的。」
  對於人類來說,白髮是長年歲月流逝的證明,同時也意味著蒼老與衰敗。
  與死亡比鄰。
  那不是該出現在像水木這種年輕人身上的證明。
  似乎沒有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水木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遙望遠方,並緩緩的吸了口菸。
  「……的確呢……」
  當初自己信誓旦旦自告奮勇前往哭倉村,以為能夠抓到向上升遷出人頭地的機會,卻換得了地獄。
  哭倉滅村,自哭倉滅村生還的他,代價便是進村後的所有記憶,以及這一頭白髮。
  也因如此,他被不少同事當作避而遠之的存在,尤其後來聽說自己此行以前,其實已經有不少同仁私下調查到了哭倉村的位置,並向部長請命前去拜訪,但都一去不復返,最終成了失蹤人口。
  現在回想起來,部長不只老早就知道哭倉村的存在,更知道那是個極為不祥的地方了吧?因此在自己提出說要前去拜訪並見證新宗主繼任之時,部長擺出那副打算切割乾淨的態度。
  想必那時部長認為自己也會跟過去那些自告奮勇的同仁一樣,被哭倉村安靜且不著痕跡的生吞活剝,而世界依舊照常運轉。
  然而,他卻活了下來,而哭倉滅村,恍如自己之所以能活命是將整村的生命作為祭品犧牲掉換來似的。
  這種不科學的謠言不知何時悄悄地傳開,再加上不知從哪傳出哭倉村似乎還祭祀著名為哭倉大人的神明,自己失去進村之後的所有記憶以及身體看上去明顯病弱的樣態,更是將這個謠言渲染出了詭譎的色彩,也難怪周遭的人對自己避而遠之。
  招來災禍的男人……被災禍憑依的男人……報喪的男人……
  水木已經放棄去記還有哪些惡質的綽號了。
  雖然時空背景不一樣,但再次遭遇唯有自己獨活的事情,其實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崩潰的。
  且老實講,如果將頭髮染黑回去,至少謠言可能還不會那麼喧囂,對外接洽客戶也比較體面些……然而也許是因為經歷過這破天荒的死劫,雖然有不少人對自己敬而遠之,但也有不少好事份子對這樣的自己很感興趣,意外可以開拓與過往不同的業務路線。
  然而……水木覺得累了。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他自己也不曉得,恍如自己的記憶隨著深山村落滅絕的同時,有什麼東西似乎也隨之被埋葬。

  『水木的野心消失了。』

  有不少人這麼說劫後歸來的他,然而說自己沒有勤奮跑業務嗎?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會錯過對自己有利的機會。
  然而……自己的確是缺乏了不少幹勁。
  這種感覺實在是說不上來,如果說自己不像以前那樣不顧一切滿是侵略性的狠勁就是失去野心,這樣也太過份。
  ……至少他承認在撿到鬼太郎以前,自己的狀態的確十分糟糕,明明不記得在進村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回過神來時,不只身上裡裡外外都是大大小小的傷還渾身是血。
  身上的傷都是小事,活著回來比什麼都好。組長部長跟母親都這麼說,雖然他們是懷著不同的心思說出這句話。
  是啊……活著回來比什麼都好,雖然失去進村後的這五天記憶,但從自己身上的傷以及滅村的報告來看,也能看出自己八成經歷了十分不人道的事情,且那段記憶恐怕過於殘虐,加上自己是戰後復員兵,在村裡的經歷大概直接刺激到戰爭時期的精神創傷,出於自我防衛,所以大腦將那段記憶抹去……至少住院時醫生做了這樣的診斷。
  然而若真的完全徹底失去那五天的記憶,那為何他的心中卻一直縈繞著無法散去的悲慟?
  若真的是出於自我防衛,為什麼不遺忘得徹底一點,徒留這份毫無頭緒的濃厚悲傷深深的影響著自己。
  他只知道那似乎關連著某個很重要的事情,但他無法回想起那究竟是什麼。
  就像是他那一頭的白髮一般,一片空白。
  幾個關係比較好些的同事曾半開玩笑的跟自己調侃說……把頭髮顏色染回來搞不好就會想起來了,不過彼此都知道那只是沒啥用的幹話。
  「是啊……為什麼不把頭髮染回去呢……」水木喃喃地說,不只是眼球老爹,已經有不少人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了。
  明明染回去百利無一害,在工作與人際關係上也不會那麼僵,甚至還可以營造「企業戰士滿血回歸」的戲劇性效果,多少扭轉自己目前被冷凍排擠的處境。
  若說染髮費用貴的話,已經不只一個同事曾說會加減贊助髮廊費用,但那幾個同事願意掏腰包替自己出錢才不是真的出於什麼關心自己的同事愛,不過是因為自己的業務技巧比他們強,即使自己謠言纏身,但還是有不少大客戶只有他才應付得來,所以希望自己外表上體面些,好讓那些大公司社長們知道,帝血銀行那個滿是野心毫無畏懼的企業戰士水木仍一如以往。
  「如果把頭髮染回去了,鬼太郎就會認不出我不是嗎?他打從出生起只見過我白髮的樣子,要是突然整頭染回黑髮,小孩子會以為我被妖怪調包而感到不安吧?要是他因此而感到害怕甚至難過我可是會愧疚的。」
  面對同事與客戶,水木都是用這套說詞打發,無意間因此額外賺到了慈父跟傻爸爸之類印象不錯的評價。
  但眼球老爹很清楚,那不過只是表面說詞。
  「對於我等幽靈族而言,我們眼中所見的不是外表,而是靈魂的樣貌,所以即使水木你將頭髮染回黑色,吾兒也不會認不得你呦!」
  「啊啊……這你以前有說過。」
「水木呦!身為普通人類的你,無私無悔的養育吾兒將他視如己出,老夫對此感激不盡,即使用上老夫的餘生也無以回報,僅剩一顆眼球的老夫無法為你做到什麼。」眼球老爹嘆了口氣,「然而……老夫不希望因為我們而造成水木你人類的生活的困擾與麻煩,你不用這麼顧慮我們。」
  眼球老爹隱約有察覺,水木之所以沒有打算染髮,原因似乎是因為他們父子倆的關係,然而具體緣由是什麼不得而知。
  水木沒有立即回應眼球老爹,他望著明月安靜的抽了口菸,在月光之下,他本就有些娃娃臉的俊容,在雪白髮絲的襯托之下,一股不合時宜的頹喪感如蛇一般不著痕跡的爬上了他的身軀,令他恍如自靈魂深處老了幾十歲。
  那不是三十歲的人類該擁有的。
  「水木……」
  「如果是道歉的話,還是省省吧!眼球老爹。」
  水木將一口煙朝著夜空中呼出,裊裊煙霧在月下隨風飄散,沒來由的令眼球老爹有種對方的靈魂似乎隨著吐露的煙霧一同離開軀體,隨後在月下緩緩散去的錯覺。
  「我知道如果將頭髮染回原本的顏色的話,在各方面生活都會比較方便些。」水木湛藍的眼瞳隱隱有些迷茫,「然而……眼球老爹啊……」
  良久,他帶著苦澀的笑容看著眼球老爹,但那目光卻又不像是在看著他,而是從對方身上試圖尋找某個尋覓已久,然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探尋什麼的東西。
  「為什麼我卻一直有種……一旦我將這頭白髮染去之後,那些被我遺忘在那個村子裡的一切,就會真的徹底死去被埋葬掉的感覺呢?」
  這樣……他那沒來由的悲傷是否就永遠也沒有得到解答與消散的一天呢?
  他不能再別開視線了,他隱約有察覺到曾經因為沒有認真正視某些事情,於是鑄下了無法挽回的過錯,即使自己不記得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現在的他唯一知道的,便是即使自己無法回想起在那村落所發生的任何事情,他也不能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否則……真的就會永遠失去某個對於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了。
  「就當作是人類的任性或頑固愚蠢吧!反正你不是也說過人類既弱小又愚蠢嗎?就當作是這樣吧!」
  看著明明很年輕卻散發著異常蒼老氣息的好友,眼球老爹沉痛的點了點頭,即使不忍心,但他還是接受了對方的理由。
  他還是決定不要告訴對方,在自己變成眼球的姿態之後,其實不曾跟對方說過人類既弱小又愚蠢這樣的評價好了。
  雖然對方沒有自覺,但也許……還是有那麼一絲絲渺茫的機會,他唯一的人類摯友在某個奇蹟的契機,能漸漸地想起在那村子中極為少數而珍貴的美好記憶。
  能再次的……對自己呼喚那個只有對方才知道的名字。
  眼球老爹心酸的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