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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連續第九個無法安睡的夜晚，他們沒日沒夜地趕路，沒日沒夜地在茫茫沙海中尋找着方向——至少盧卡斯的心情是這樣的，古斯塔夫早已習慣居無定所的日子，也不曉得是在哪一個時刻開始，遍地黃沙成為了「家」的一部分，他被困在方圓百里皆無人煙的沙地卻感到十分安全。

盧卡斯仍然年輕，成為「浪人」的日子完全不足以使他明白搭檔的生存哲理，但遊轉在無垠的沙海裏，人的存在應當足以令他焦慮。

盧卡斯不大自然地擺弄護目鏡，從屍體上搜刮果然難以找到好貨，儘管他努力修補過，微小的沙粒依然找到可供入侵的縫隙，最終他氣餒地將護目鏡推到額頭上方的位置，乾脆暫時將問題置之不理。

「年輕人，開始後悔跟着我了嗎？」古斯塔夫浮薄的笑意無疑是火上加油，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盧卡斯懊惱卻不生氣，神色也不見懨懨。當初這個青澀的金髮男人下定決心要跟隨他的時候，他並不看好他們的未來——或許是他太早作出判斷了。

盧卡斯盯着古斯塔夫面前燒得劈啪響的篝火，這個男人的皮膚雖然因飽受風沙折磨而粗糙不堪，但多留心便能看出原有的俊美，那雙罕見的紫色眼眸更是好似能勾人心魄。

很快他又陷入沉思——浪人的生活果然一如男人所言異常艱辛。這一段時間下來，就算他們極其幸運地沒有遇到攔路賊，也經歷了一天長達十小時的烈日曝曬、形成前毫無徵兆可言的沙塵暴，以及飢渴交加的日與夜。有一回，古斯塔夫一腳踩破了棲息於岩石上的雙頭蜥蜴，手往腳底一撈便往嘴裏塞。

血肉橫飛的畫面。

年輕人，我們可沒時間享受美食，記得緊盯四周——他那時候說道，漫不經心地無視盧卡斯錯愕的眼神。

古斯塔夫的聲音瞬間粗暴地將盧卡斯扯回現實。

「盧卡斯，過來看看。」他抬手揚了揚望遠鏡，盧卡斯疑惑中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接過望遠鏡放在眼前，但所見的僅有一片無窮無盡的沙，又因將近黎明時分，地平線開始透着微弱的光。

「看這邊。」古斯塔夫見狀，拉着望遠鏡一把將盧卡斯扯過來。

盧卡斯差點沒摔了個滿懷，要不是他及時牢牢抓住望遠鏡⋯⋯而這一次，他看見了遠方的沙丘後有幾輛摩托車的輪廓逐漸升起。

「他們找到我了？！」盧卡斯皺起眉頭，緊緊盯着從沙丘後冒出來的不速之客，嘗試分辨他們來自哪一個勢力。他仍然無法理解古斯塔夫怎麼能聽出遠在沙海另一方的地平線之下有何端倪的，但轉念一想，五感不如他靈敏的浪人，恐怕早已被沙漠淘汰了，終是免不了化為沙子的一員。

「不知道。」古斯塔夫冷淡的語氣不過徒增盧卡斯的焦慮。

「你認識那些人嗎？」他將望遠鏡塞到男人眼前，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不知道。」古斯塔夫放下望遠鏡，盧卡斯向天發誓他看見男人一貫遊刃有餘的神情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他找不到合適的字眼形容他的發現，也說不上來這是一個壞預兆與否。

「我只知道，日出之前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古斯塔夫冷酷的聲音一字一頓道，他猛然踢開半埋在沙子裏的行李，自雜亂無章的破布堆翻找出他的步槍，拆開槍管、裝填子彈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盧卡斯險些以為他的手指在槍上飛舞——他頭一次直面古斯塔夫在沙漠裏駭人名聲遠播的理由。

「盧卡斯，不要動。」

古斯塔夫的行動在話音未落的時候已經開始了，盧卡斯只敢維持原來的站姿不動，直到肩膀感受到那把步槍的重量，冰冷的槍管幾乎擦過他的臉頰，繼而筆直地指向可能的敵人，他才意識到古斯塔夫將他當成了支架，但是他沒有瑟縮。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古斯塔夫的眼中閃過嘉許的神色。

摩托車越來越接近，盧卡斯甚至可以瞧見司機張狂地揮舞手中的左輪手槍。

「準備好了。」

槍聲在盧卡斯耳邊轟然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