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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叛逃,十天後。

五條悟再一次地翹課了。

沒有任何原因,不留下任何答案,總而言之就是毫無緣由地從課堂上溜走,氣得夜蛾正道一把摔了課本,怒吼著要把這個臭小子揪出來狠狠地教訓一頓。

──但他終究沒有這麼做。

他只是在怒吼完後,瞪著空無一人的兩張桌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與嘆息聲一同落下的,還有家入硝子指間燃至尾聲的菸墜下的煙灰。



「所以,你就躲在這裡嗎?」雙辮少女雙手環胸,微蹙著眉盯著樹蔭之下的頎長身影。「只因為覺得『上課很麻煩』?」

庵歌姬是在執行任務完畢後返校時,發現這股藏在校舍後方樹下的咒力氣息的。

在理應是上課時段出現在那裡,想也知道肯定是翹課了。

……不過,這又與她何干?

她其實根本不打算理會,說到底那傢伙只是個後輩,還是態度非常惡劣、一點也不尊師重道的後輩,單純身為前輩的她根本沒有義務也不需要去導正他的行為,就算他要像腐土一樣持續糜爛也和她沒有關聯。

對,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

內心明明是這麼想的,但在回過神來時,雙腿交疊半坐在樹後的身影已經在視線可及之處。

……怎麼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

她抿了抿唇,正想趁著對方望過來前轉頭離去,卻在挪動腳步的霎那,對上朝她的方西轉來的頭顱上、掛於鼻樑間那副某人標配的墨鏡。

……嘖。

她在心裡暗咂了聲,隨後腳跟一旋,朝少年的方向走了過去。

她當然可以轉頭離去,但在已經被發現的情況下就這麼離開,她總有種好像輸了什麼的感覺。

如果對方是其他人也許無所謂,但在這個不敬前輩又臭屁十足的小鬼面前絕對不行。

於是踩著不甘不願的步伐來到少年面前後,她由上而下打量著他。少年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氣質和平時一樣,是那種令人生氣的漫不經心與輕佻,但如果仔細瞧一瞧,會發現他的笑容中有一點揮之不去的陰鷙。

極淡極淡,幾乎無法察覺,如果不是對他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她大概也不會發現吧。

夏油傑的所作所為早已傳遍咒術界,而與曾經的三人組關係還不錯的她自然也知曉。初聞這件事,她內心確實有過片刻的紛亂,但最終仍是望著那時暗沉沉的天色,歎息著將這份心情放下。

不論是同行或者分歧,最終都是個人的選擇。她雖不明白那名後輩轉身離去的原因,不過卻也達觀地接受了他的抉擇。

因為不論過程錯綜複雜,最終的結果就是咒術界少了個未來棟樑,詛咒師多了個棘手的毒瘤罷了。後輩走上他選定的道路,而其他人依舊在既定的軌道前行,誰也不會為誰停下。

僅此而已。

不過……對五條悟而言,意義肯定是不一樣的。

……雖然平時總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畢竟那是時至今日最好的朋友,怎麼可能真的像表現出來的那樣絲毫不受影響。

更何況……以這個笨蛋的性格,不受影響根本就不可能。

不過考慮到正值青春期時期的少年自尊心的問題,她並沒有直白地作出詢問,而是雙手環胸,瞇起眼睨著他問道:「夜蛾老師肯定很生氣吧?」

「誰知道,我出來的時候還沒遇到他。」五條悟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棒棒糖,三兩下地剝開糖紙後,將糖球塞進嘴裡,「喀」的一聲把硬糖咬成數塊。

「所以呢?歌姬你又在這裡幹嘛?」他含糊不清地問著,間或夾雜糖塊與齒貝碰撞時的「喀啦」輕響。

雖然想斥責他應該把食物吞下去再開口,不過話語在舌尖打轉了片刻後,少女到底還是把這句話嚥了回去。

當然是擔心你這個超級大笨蛋──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更何況五條悟也絕對不會接受。如果她真的這麼說,眼前的傢伙肯定會用嗤之以鼻的口吻回以「區區歌姬也敢說這種話啊」之類的答覆,最後衍生成他和她如同以往那般吵鬧的結局。

她不打算和他爭執,起碼……不是現在。

庵歌姬因為想不到應急的藉口而默不作聲,五條悟倒也罕見地沒有催促她。沉默的風拂過兩人之間寬敞的間隔,糖塊在少年口中漫不經心滾動的聲音如此清晰可聞,平時總是令少女煩躁的輕響此時卻舒緩了她稍顯侷促的心情。

….確實和她無關,她想。

不管是這傢伙要翹課、為了躲避導師而蝸居於此處,確確實實都和她沒有關係,她只是個前輩,和他的牽連並不算得太多,所以她根本不需理會,只要和其他路經此地的術師同樣,裝作沒看見就好了。

……不過。

她只是個前輩──她是他的前輩。

和他的牽連並不算得太多──彼此之間再怎麼否認,也存在著某種牽絆。

以至於她才會無法乾脆地扭頭就走,就算視而不見,腳步也違背理性地轉向此處,站定在這個地方的時候,就透露出她終究放不下這個麻煩到了極點又老是令人生氣的可惡後輩。

她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五條悟是最強的,是立於金字塔頂端的最強咒術師,這說明了他的強大,卻並不表示他的不敗。

失敗是每段人生必經的一道關卡,但對五條悟來說並不是。他的出身、他與生俱來的天賦,讓他一路走來幾乎稱得上順風順水,足下之行順暢得令人難以置信。

也因此當人們因為時不時的小摔小跌而不再畏懼那崎嶇不平的道路,從未摔倒過的少年卻可能因為這一跤而徹底地改變某些事情。

不過,他或許……不,肯定再過不久便會從這份情緒中振作起來,因為這傢伙的韌性某種程度來說也是最強的,遲早有一天會一臉蠻不在意地站起來,囂張又倡狂地走在前方吧。

……只是。

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下。

……只是啊。

猶豫不過幾許,在意識過來時,她已經伸出了手。

「也沒什麼,只是……雖然你要在哪裡都不關我的事,不過。」庵歌姬頓了頓,而後四指蜷曲,以食指虛指著五條悟身下。「你坐的地方,校工前陣子剛播上新的花籽,被你這麼一個大個子壓著,不是全部都壓壞了嗎?」

「所以說,」她收回食指,而後翻平手掌,白皙並帶有薄繭的掌心向上,朝少年的方向遞了出去。「起來吧,五條。」

──只是,她實在看不慣這傢伙坐在地上的模樣,如果這一把能夠讓他早一點點站起身來,那就當作是舉手之勞吧。

身為前輩的自己,和這傢伙稍微有那麼些許牽連的自己,伸出手並不算是那麼逾矩的事情。

「……」

糖塊與齒貝碰撞的聲音停下了。

唯有拂過的風生生不息。

透著血色的白皙指尖映入視野,於墨鏡遮掩之後微微瞠大的眼瞳中無限放大。

那麼拙劣的藉口,既可笑又令人發噱,就算被當作笑話置之不理也是無可奈何的吧,然而總是能夠輕鬆發出的嗤笑聲卻哽於喉頭,淺色唇瓣張張閤閤,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最後,五條悟只是略顯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思緒不由自主地運轉。

伸手對他來說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但被伸手卻陌生得令他感到猶豫。施與受,他從來都是站在施捨的一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處在對面的位置上。

畢竟從來沒有人對他伸過手──也沒有人有資格。

盯著那隻以女性而言不算太過細緻的手,他依然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

那或許是新奇感使然。

又或者是其他難以歸納成言語的感受所驅。

起身對他來說並不是太過困難的事,他依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順著少女施予的力道站了起來。

「……五條,你好重。」

他聽見少女低聲這麼嘟嚷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