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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太郎轉頭,看見自己父親用小小的身軀拖著一瓶比他身材大上兩倍的酒瓶。 「幫幫老夫吧,最後讓我們跟水木道別。」 將三個酒杯分別斟滿酒,眼球老爹輕飲一口,鬼太郎拿著酒杯沒動。 「是你努力救了我的妻兒,還將鬼太郎照顧的這麼好,水木,老夫真的很感謝你,但太快了。」說話之間,眼球老爹就像是泡在水中一樣,淚水止不住的流著:「說好要帶鬼太郎去旅行,以及看著他上高中、大學的模樣,你說會陪著我們的⋯⋯」杯中的酒灑了些出來,眼球老爹忍不住放下酒杯哭泣。 鬼太郎靜靜地喝完手中的酒,感到吞下的酒在肚子裡開始灼燒,辣度直竄上喉嚨、上了臉,鬼太郎張開口想說話。 「水木先生⋯⋯」 話不成句,而眼淚終於流下。 在那之後的鬼太郎便覺得自己似乎缺了些什麼,不像出生時少了左眼那樣明確可見的空洞,而是心中的某一處像是有道裂痕,而裂縫的深處滿是與水木之間的回憶,想到會痛的那種。 滿溢的思念,深痛的懊悔,無一不纏繞在鬼太郎心中。 時光持續向前,鬼太郎維持著孩童的外貌,持續在妖怪及人類之間遊走,在一段對人類可稱得上是漫長歲月的時間後,眼球老爹也發生了變化,他藉著妖力的累積,開始能夠恢復人類的型態,以咯咯郎的姿態活動。 有時會為了幫助鬼太郎的委託奔走,但有時也會與鬼太郎分開行動,用人類的樣貌到處溜躂,甚至連鬼太郎也曾遇過好幾個月無法與咯咯郎聯繫上的狀況,不過鬼太郎對此從沒擔心過,只是某日咯咯郎卻一反以往的做法,讓烏鴉捎來了讓鬼太郎去找他的訊息。 「父親,這是怎麼一回事?」 在父親的指示下,鬼太郎來到一處普通的人類平房,咯咯郎從門內現身,示意要鬼太郎跟著自己走進房內,展現在眼前的畫面卻出乎鬼太郎的意料。 一名人類坐在床上,對方對咯咯郎及鬼太郎的闖入毫無反應,雙眼只是看著床上的某處,絲毫沒有聚焦的狀態,而那人的模樣,與鬼太郎記憶中的水木非常相似,只是眼前的人樣貌更加年輕些,卻有著與過去水木相同的白髮,但與水木相似的男人對於鬼太郎的呼喚全然沒有反應,只是維持著坐姿,雙眼直視前方。 「這不是水木先生嗎?他不是已經、怎麼會在這裡?」鬼太郎焦急地大喊,完全不見平時淡然鎮定的模樣。 咯咯郎搖搖頭,靠近床上的人,輕柔地幫對方整理床被,小聲安撫讓那男人躺倒,確認對方閉上眼睛休息後才走出臥室,確認門關好後,咯咯郎才轉身對著鬼太郎說:「水木轉世了,吾兒。」 這句話並不讓鬼太郎驚訝,作為妖怪,隨著年紀增長也逐漸理解世間萬物的運作規則,他清楚人死後的靈魂,如果沒有被束縛在土地上,順著自然的流動,再次轉世也並非不可能,但他沒預想到會在水木過世不到百年的時間又再次遇見對方,而且不單是靈魂,連外貌都如此相似。 「是吧?連姓氏也是水木,相似到令人驚訝的地步。」咯咯郎順手拿過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及鬼太郎各倒了一杯茶,態度自然到彷彿在這裡待了很久,鬼太郎疑惑的看著手中的茶杯,又看看自己的親生父親,高大男人的臉上露出難為情的微笑:「其實應該更早跟你說的,但發生了一連串事情呢⋯⋯總之老夫再次遇到水木,實在是太過驚喜,加上一些事情干擾,所以沒有即時通知你。不過水木這一世的生活仍是很辛苦啊,做著危險的工作,又說很多事情是機密不肯跟老夫說清楚,擔心他出危險,老夫只好緊緊跟著他了。」 從父親的描述,鬼太郎大概拼湊出了事情的樣貌,轉世的水木因為必須支撐家計,與前世一樣選擇投軍,並且因為其聰明與靈活的個性被安排在特殊部隊,卻因此接觸到極為危險的任務,雖然咯咯郎努力在旁想保護水木,但最後一刻,水木卻因為跟著隊友們直搗主謀巢穴,被主謀為了掩蓋所有證據的爆炸所傷,或許是因為爆炸中混雜劇毒,經過搶救後,水木雖然撿回一命,但肉體卻變得極為衰弱。 水木無神的模樣在鬼太郎腦中浮現:「水木先生的狀態不是單純身體虛弱的問題。」 咯咯郎點點頭:「那場爆炸裡不單是毒,也混著詛咒,那份詛咒讓水木喪失了心神,我已經想辦法從天狗那弄到藥,但要恢復還是需要時間,那場爆炸裡只有水木一人活了下來。」 鬼太郎不知該怎麼回應,水木再一次失去一切事物,受盡各種傷害。 「奶奶呢?」雖然知道此世水木的母親不會是自己過去所熟知的女性,但仍忍不住詢問。 「在兩年前離世了,似乎是因為這樣,水木才會在任務中全然不顧自己安危。」咯咯郎嘆氣,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唇舌與再次見面的老友重新建立關係,又如何為了安全這件事爭吵,幸運的是兩人再怎麼爭吵,水木從沒真的把咯咯郎趕走。 咯咯郎將喝過的茶杯收起洗乾淨,回到客廳卻沒見到鬼太郎身影,咯咯郎心裡有底,走回水木臥室,果然看到鬼太郎在水木床旁照顧著。 「父親,您會待在水木先生身邊對吧?」 「嗯,當然了。」 「那我也要留下來。」 「你的委託工作呢?」 「最重要的是水木先生,那些都是次要的事。」鬼太郎冷冷地回應,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報答水木的照顧之情才開啟妖怪信箱的委託,所有事都及不上水木的重要性。 咯咯郎撫著下巴思考,點了點頭:「這樣也好,一起照顧水木吧,鬼太郎。」 鬼太郎轉身看著水木的睡顏,並沒有多說話,對他來講,這本來就是自然不過的事,能夠再見到水木並與他共同生活,恍如回到過去的時光,讓鬼太郎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情緒。 只是當時的鬼太郎還沒想到,再會這種事,也就意味著再別離,而別離時的決定帶來的影響,連鬼太郎自己都難以掌握。 ゲタ吉揉了揉眼:「唉,再想無益,最後一次看到水木先生是十年前⋯⋯」ゲタ吉扳著手指計算,雖然每件事都是自己做下的決定,但或許是經歷了這些苦澀到難以訴說的事件,鬼太郎對於任何事都提不起勁,在喪失幹勁的同時,卻始終沒辦法放掉妖怪委託以及在人類世界生活的習慣,有時也想著,自己雖是妖怪,卻從沒辦法完全以妖怪的身份過活,也沒辦法把自己偽裝成普通人類生活,不上不下的微妙感總是擾亂著心情,或許正是因為心中有太多割捨不下的事物吧。 沒想到真的能再與水木相遇,ゲタ吉將思緒拉回此刻,新的疑惑隨即湧上心頭。他無法忘記剛剛與水木打招呼的過程中,水木眼神中難以忽視的灰暗,那讓ゲタ吉聯想到水木受傷時的狀態,雖然現在返回ゲゲゲ之森詢問父親意見才是最好的,但最終對水木的擔心壓過了一切,ゲタ吉下定決心:『就先待在水木身邊觀察看看吧。』 雖說是觀察,但ゲタ吉沒膽子做出直接跟蹤的事情,於是從情報收集開始。 ゲタ吉氣勢洶洶地衝到仲介那裡,想搞清楚為何仲介會把男性說成人妻?難道在自己離開水木身邊的時候他結婚了,對象還是個差勁的傢伙嗎?但被ゲタ吉氣勢嚇倒的仲介卻囁嚅著回答,其實只是看準了ゲタ吉這樣的年輕人會有興趣,才會添增一些曖昧的資訊,但實際上他們不清楚ゲタ吉的鄰居背景,連水木幾歲、長什麼模樣都說不上來。 ゲタ吉一方面無奈於自己的喜好竟然能被人類肉眼觀察到,另一方面改從居住的區域著手打聽,他一反以往少與人類接觸的態度,適時的找尋社區住戶攀談,幸運的是這裡的人類相當友善,但對於水木,儘管知道是在社區住了好幾年的鄰居,但每個人都面露困惑,甚至也覺得水木是個有些神秘的人。 『水木先生對孩子很溫柔呢,上次他遇到我家的孩子,還拿了糖給他。』 『沒看過他帶太太或小孩,不過他確實手邊會備著些給孩子的零食糖果,還是是他自己要吃的呢?』 『不過水木先生是個居家好男人吧,我很常在超市碰到他呢,他會在超市特價時段大買一番,每次看他買的,大概是四五人吃的份量吧。』 ゲタ吉反倒陷入混亂,水木沒有跟誰一同出入社區的資訊,卻買著不適合一人食用的大份量食材回家,實在弄不清是獨身還是與他人同住。 雖然最終還是避免不了直接觀察,或說是跟蹤的行為,不過由於ゲタ吉在復學之後,心血來潮地又開放了委託,而在科學的現代,委託的信件卻不減反增,這讓遇到水木後的ゲタ吉不只一次的感到後悔,在維持學校課業和基本委託的情況下,他能夠探查的時間有限,最終竟然是一個月都沒再見到水木。 這日ゲタ吉終於在課後把妖怪信箱的委託清理的差不多了,雖然大多並非麻煩的請求,但處理好也已是晚間八點多的時刻,ゲタ吉一進家門就想要直接躺平睡覺,門鈴聲卻急促響起。 「誰在這時候過來?」ゲタ吉拖著疲累的身軀邊碎念邊走到玄關處開門,就算是鼠男也該知道自己在休息吧,正想著如果是認識的妖怪就要大聲斥責時,打開門就看到水木站在眼前。 穿著簡便,搭著薄外套的水木似乎看出了ゲタ吉的疲憊,語氣帶著歉意:「抱歉,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 「不不不,沒有的事,我正打算要複習功課呢!」被水木的出現驚的完全清醒過來的ゲタ吉情急下只想得出這個藉口,原本想用力拍打自己的臉做證明,但還是忍了下來,ゲタ吉努力想著轉移話題,就瞄到水木手上提著兩盒餐盒,而男性有些緊張地說道:「我不小心做了太多菜,一個人實在吃不完,您如果還沒用過晚餐的話,是否願意幫忙分一些呢?」 ゲタ吉感到腦中彷彿綻放了煙火,最為耀眼的火花則寫著「水木親手做的飯菜!」大腦在零點一秒中恢復功能並忍住了瘋狂點頭的衝動後,ゲタ吉讓自己盡可能自然地點頭,並將門整個打開邀請水木進到家裡,水木停頓了一下後露出微笑。 「那就打擾了。」 ゲタ吉幾乎都想要小跳步了,但在現在的水木面前可不能太放肆,ゲタ吉領著水木走到客廳,就看見四處堆放的紙箱堆跟各類亂丟的生活雜物,他這才想起自己根本沒好好打理這個新住處,搬家後光是奔走在學校、委託跟調查水木之間也沒靜下心來整理過。 內心瘋狂撞牆,ゲタ吉表面則努力維持自然的表情:「抱歉,我剛搬來,忙了不少事情,還沒有整理好。」ゲタ吉小聲地說著,希望能多少挽回自己在水木心中的形象,但水木點點頭,似乎不以為意,反過來向ゲタ吉詢問乾淨的擦拭布之類的東西。 ゲタ吉呆呆地拿來了抹布,卻見水木開始打理起來,把四散的衣物和雜物分類放在一起,轉眼間就把客廳整理出空間,同時也把客廳中唯一一張茶几給擦拭乾淨。 ゲタ吉目瞪口呆地看著嫻熟家務的水木,雖然不管是哪一世的水木都很萬能,但眼前水木專注工作的身影,絕對可用賢慧來形容。 水木打掃完似乎相當滿足,直到轉頭看見ゲタ吉的表情,他才意識到自己做的過度勤快,他有些抱歉地說:「在家裡整理習慣了,希望不會冒犯到你。」 ゲタ吉瘋狂搖頭:「水木先生幫我打掃我感謝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冒犯,水木先生根本是天使!」 誇張的話語讓水木似乎放心了些:「您不討厭就好。啊,那麼您都是在這裡用餐對嗎?」 ゲタ吉點頭,水木便在茶几上打開餐盒,將已盛裝好的飯菜拿出來,有滿滿一盒的白飯、馬鈴薯燉肉,淋上芝麻醬的清燙青菜還有另外幾樣小配菜,ゲタ吉咋舌,感覺並非簡單幾樣菜做多了而已,水木想必費了不少心力在料理上。 「看起來超級好吃的,那我就開動了!」經過剛剛這些衝擊,ゲタ吉也真的餓了,久違地能吃到水木做的料理讓ゲタ吉開心地連客套都拋到腦後,大口扒起飯來。 水木在ゲタ吉對面坐下,看著ゲタ吉大口吃飯的模樣,進門後一直有些緊張的表情也放鬆下來。 ゲタ吉品嚐著水木的料理,深深感到從嘴巴到身體都被溫暖的食物給撫慰,開心之餘卻發現水木只是看著自己,ゲタ吉疑惑道:「水木先生不吃嗎?」 像是沒預料到會被詢問,水木難得露出了慌張:「我看著你吃就好。」 「您吃過了?」 眼神略微閃爍,水木含糊發出「嗯」的聲音想帶過這件事,但一隻洗淨的碗遞到水木面前。 水木抬頭迎上的是ゲタ吉的笑容:「一起吃飯比較好吃吧。」 「謝謝您⋯⋯那我就開動了。」 初次共同用餐,兩人靜靜地吃完飯,一來是ゲタ吉累了,二來他怕找錯話題讓水木尷尬,雖然非常好奇水木現在的生活,但能夠與水木一起吃飯,已經讓ゲタ吉幸福到難以思考。 食物雖然量多,但對兩個大男人來說並不成問題,特別是ゲタ吉一人就吃光了八成的料理,吃完晚餐,水木正想收拾餐盒跟碗筷,ゲタ吉搶先阻止:「請讓我整理吧,洗好後我會送回去的,您先回去休息?」 水木似乎有點猶豫,但看著ゲタ吉堅持的模樣,水木露出有點無奈的表情。 「那就拜託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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