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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決定了，我未來要成為替天下女子撐腰的大俠，絕不再讓她們任人欺負去。」
　　在後山深夜，唐布衣指著點綴著無數星點的璀璨星空，雖然眼眶微紅，卻字字句句都帶著日後飛俠模樣的傲氣與不羈。
　　「嗯，我相信師兄可以的。」
　　他當時還小，單純的認為這是一件好事，認真的回答他的師兄。
　　小唐布衣燦爛一笑，輕巧的坐在他身旁。
　　「那師弟呢？你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俠？」
　　未來嗎？
　　他想起自己被送入唐門時，身上背負的使命，他從未忘卻，也無法忘記。
　　大俠這兩個字，和他注定無緣。
　　但他不想掃了師兄的興，抓著自己的衣角，輕聲說。
　　「我想待在唐門。」
　　「欸？一直待著不會無聊嗎？不然師弟也和我一起出去嘛，我們兩人一起走遍江湖，說不定還會被冠上什麼威風的名聲，走吧走吧。」
　　他想像了一下那個未來，反正他們現在也是幾乎同進同出，只是地點換成了江湖，走遍他只在書上見過的美景，而不必侷限在這小小的唐門，想去哪就去哪。
　　身旁的還是他的師兄，這才是重點。
　　可是他不行啊，小唐錚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微顫。
　　對他來說，就連永遠待在唐門都是一種奢望。
　　「我的輕功比不上師兄，追不上你的腳程，而且師兄總會回家的，我會待在唐門，學醫學毒，若你受傷了就回來，我會把你治好的。」
　　小唐布衣在他說頭兩句話時本來皺著眉想反駁，但聽見後面幾句似乎也不錯，頓時眉開眼笑了起來。
　　「好呀，師弟比那些沒用的師叔還要厲害的多，師父和師娘就交給你照顧了。」
　　師娘……小唐錚心頭一緊，卻還是努力裝著自己沒事，點點頭。
　　「嗯，我會好好保護唐門，這樣師兄飛累了，隨時都能回來休息。」
　　小唐錚頓了一下，才抬起頭，小小聲的說。
　　「但不要出去太久，不然我……不然師父會生氣的。」
　　說到一半他就改了口，但小唐布衣似乎明白了，轉頭望著他的雙目明亮又璀璨，遠遠勝過身後那一輪明月和漫天繁星，讓他轉移目光都做不到。
　　「放心，我怎麼會讓師弟一個人在家孤孤單單太久呢？如果你以後又躲起來偷偷哭，不就沒師兄去找你了嗎？」
　　「你……少胡說，我才沒有！」
　　他將一個拐子就往唐布衣身上送去，不願承認唐布衣口中說的是自己。
　　「哇疼疼疼，師弟下手可真狠。」
　　小唐布衣裝模作樣的喊著疼，即使知道他在鬧，小唐錚還是心軟了，悶不吭聲的要檢查傷勢，卻被反過來抓住了手。
　　小唐布衣將他的手按在師兄胸前，五指貼緊，透著青衫，感受底下輕快的脈動。
　　接著，他的師兄轉過他的手，讓手心反過來，按上他自己的胸口，掌心尚未完全忘卻師兄的心跳，便與他的重合成了一塊。
　　「就算師兄偶爾不在家，也會一直在這，若是想念師兄了就找找看，不論你我相隔多遠，都永遠不會消失的。」
　　「……人哪能住在這種地方。」
　　他的聲音莫名的多了點沙啞，光是要壓下眼眶的溫熱就費盡全力。
　　「嘿嘿，師弟你一定不知道，這可是我從青樓姐姐那聽來的，心上真的能住著人，住了就會一直記著，忘也忘不了，如果師弟心裡還沒有人，就先借師兄住住，好不好？」
　　小唐布衣說的真誠又雀躍，滿目都是期盼，讓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那我也先讓師弟住我心上了，師弟那麼慷慨，借一下應該不會怎麼樣吧？」
　　無論是那耍賴中帶了點撒嬌的語氣，還是眨巴眨巴的眼神，都像是晨試時跟他要試卷來抄幾乎一模一樣。
　　他沒有拒絕過，這次當然也不會。
　　「……不會，師兄高興就好。」
　　小唐錚輕聲說，任小唐布衣對著自己做著一樣的事，看著靈巧的五指貼上師兄的胸口，不禁有幾分疑惑。
　　這樣，他就真的住進去了嗎？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醫術尚未學成，但據他目前對人體構造的了解，心臟應該是沒辦法住人的才是。
　　就算真的將人縮小了，但也得挖出來，剖開心臟，才能將人裝進去，那豈不是在最初的步驟就死掉了嗎？
　　唐布衣的胡話不少，這般令人無法理解的自然也多。
　　但好像就是這次，他師兄沒有在亂說話。
　　不然他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自己現在心跳飛快，渾身泛著由胸口出的暖意，好像住進了一顆小太陽，連他身後那些揮之不去的冰冷使命也一併融化，化作一股暖洋洋的倦意。
　　他偏過身子，靠在自己的師兄身上。
　　「有點累，麻煩借師兄的肩膀靠一下，我還想繼續賞月，師兄說，我聽。」
　　那句還想繼續賞月打消了小唐布衣要回去的提議，取而代之的，是輕快又可靠的回答。
　　「好，若是倦了要睡也沒問題，師兄一定會帶你回家，不會丟下你的。」
　　「我相信師兄，」
　　小唐錚認真的想，如果心上真的能住人，那就讓師兄住，不論要住多久都沒關係。
　　他會守好門，絕不會讓其他人有偷偷溜進來，把師兄趕出去的機會。
　　他要讓師兄住的好好的，也相信那住在師兄心裡的自己，一定也會過得好好的，比什麼都要好。
　　小唐錚暗自發誓，在皎潔月光和師兄的豪語下，勾起了唇角。
　　
　　
　　唐布衣的嘴，信他的鬼。
　　唐錚坐在小小的自己身旁，神情冷漠如霜。
　　在取回記憶後，那些偶爾出現的夢也不再是甦醒便忘，而是成為他的記憶，一直留著。
　　他還寧願自己永遠忘記。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哦，多半是唐布衣見完生母，唐陞成為他三師弟之間的事，雖然時間很短，但依舊存在這段只有彼此的時光。
　　即使唐布衣沒有說謊，他也確實一度住進了飛俠的心，但如今的他很是清楚，飛俠的心可是寬得很，能住進天下女子，更住著整個唐門的師弟師妹。
　　唐錚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還在不在裡面，畢竟目前為止他還沒見過任何唐門中人，就算唐布衣真的和他一樣投胎到了現世，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樣有記憶，還是遺忘了一切，和他所知的大部分前錦香宮人一樣。
　　但不重要，只是若他能做到，一定現在就將飛俠聲稱放在心上的他帶回來撕碎，也省得再生多餘念想。
　　心上人一事確實不假，兒時的他也錯了一件事。
　　將自己的心挖出來，其實不會死人。
　　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再清楚不過了。
　　用名為唐布衣的毒塗在言語化成的刀，試圖將裡面藏著的人找出來，還給他一個能對任何人都建立相同距離的內心，而不會再對單單一人破例。
　　但就算翻的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他也永遠無法找到那擅自住進他心裡的身影，最後只能封上層層枷鎖，投入萬丈深淵，深埋在以自己畢生毒術所造的毒潭中，偶爾拿出來扎個幾刀再扔回去，如果能死透自然是好，不能就當作是自我提醒，放出真心會有的下場。
　　明明知道唐布衣滿嘴胡話，他怎麼就當真了？
　　無論是不會離開太久，還是每次都會來找到他，都不過是哄人玩的童言童語，只有小孩子會認真看待，將字字句句都奉為珍寶，在又累又冷的時候就拿出來捧著看，摀熱了手心才小心翼翼放回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辦法露出這種神情，就算是掌門他也是向來抱持著尊敬的態度，如此明顯的依靠與信賴，一點自知之明也沒，看了就令人生厭。
　　這些記憶理應在他成年前便封藏於腦海深處，更該隨著死去毀的一乾二淨，沒想到在轉世的如今，還有能讓他再次見到的時候。
　　雖說毫無意義，但若是對他的懲罰，這種程度可太輕了。
　　前唐門掌刑使嫌火候不夠，在落入夢境，意識到所見記憶為何時便反手扯出自己被佔據的心，再搭著飛俠學藝有成後便在外逍遙的記憶，讓每字每句信誓旦旦都化作無形琉璃針，扎在早已千瘡百孔的冰冷內心上，神色卻仍舊無動於衷。
　　挨多了，習慣了，自然也就不疼了。
　　唐錚勾了勾唇，不帶一絲笑意，倒是窮盡了諷刺和嘲弄，全是給自己的。
　　無論是現在的自己，還是身旁倚著師兄的孩童都是。
　　這般天真愚蠢，被偷了心，自然也是活該。
　　
　　
　　在他近乎自殘的思緒中，記憶也告了一個段落。
　　小唐錚最後還是沒耐住睡意，在師兄身上睡了過去。
　　畢竟他曾待過的極樂教本來就不是什麼能讓人安眠的地方，即使來到唐門也沒辦法徹底放下，本來就睡得沒有很好。
　　只有在他師兄身側，才有辦法真的放下一切戒備，陷入沉沉的安眠。
　　小唐布衣小心翼翼的將他背在身後，輕哼著山下聽來的童謠，帶著他走回唐門。
　　唐錚沒有跟上，只是注視著兩人親密的身影，閉了閉眼，轉身走進黑暗。
　　
　　
　　
　　
　　
　　
　　
　　『……弟，二師弟，錚兒，醒醒，別睡啦。』
　　『吵死了……』
　　他尚未完全從夢中甦醒就被連珠炮的呼喚給弄得頭暈，但那潑猴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笑嘻嘻道。
　　『快快，師弟和掌門他們都好啦，就差你了，真那麼累嗎？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也不想想是誰害……閉嘴，我自己走！』
　　他惱怒道，壓下所有關於昨夜荒唐的記憶，更不想看那唐布衣一臉得意的模樣，但還是耐不住，抬腳將人踹走。
　　唐錚在軟沙發上坐起身，想起了睡前的事。
　　今日事多，回家後有了幾分倦意，想著晚上要回去唐家賞月，便先小憩一會，結果還真的睡著了。
　　幸好睡前都準備齊全了，他起身檢查桌上放著薰香的包包，雖說古人多用沉香，但他們終歸是頑劣不靈的唐門中人，自然是用最習慣的彼岸仙香。
　　當然，是沒有毒的版本，他可沒打算讓一年一度的佳節變成集體中毒的案發現場。
　　『不是嘛，你想想，今天晚上要賞月，想必一回來就累癱了，雖然我是無所謂啦，但這樣你明天可能就沒辦法……』
　　『唐布衣！』
　　聽著這無恥登徒子喋喋不休的胡言，唐錚終於還是耐不住打斷了他，扭頭怒瞪著這萬年不改風流性子的潑猴。
　　『我在，二師弟怎麼啦？』
　　唐布衣坐在矮櫃上，神情無辜的很，唐錚深吸口氣。
　　『待會師父和師娘都在，可不許再有這般胡言。』
　　『嗯嗯，當然。』
　　唐布衣點頭如搗蒜，畢竟他師弟羞成這般的畫面可不能給其他人看到，也不想再被師父抓去問自己有沒有欺負錚兒。
　　唐錚確認薰香都沒問題後，便對著鏡子打理著自己，直到儀容整理妥當，能去見師父而不會失禮時，才拿起裝著薰香的小提包，準備拉著這還是喜歡到處亂跑的唐布衣一起回去，免得再讓師父煩心。
　　輔一轉身，唐布衣便抓準時機湊了上來。
　　就知道突然安靜沒好事，這一天到晚發情，沒個消停的廢物猴子！
　　唐錚惱怒的想著，卻也沒有抗拒，閉上眼，順從的迎合，任自己沉浸在這溫柔又深情的吻中，手臂悄悄的環上他師兄的腰際，讓他們的距離拉的更近。
　　近的連那住在心上的小人們都能見到彼此，知道沒有誰是一廂情願，知道他們都被好好的愛著，永遠不會離開。
　　
　　難得的，這次是唐布衣先抽了身，低聲道。
　　『還是先停了，再下去我怕煞不住車，師弟來還好，但師父找來就死定了。』
　　話中殘留的情慾讓那本就泛紅的纖纖玉耳上更深了一層艷麗的色彩，搭著那翡翠耳環更是極為好看。
　　可惜沒欣賞太久，唐錚便偏過頭，多了幾分啞意的聲音不耐道。
　　『還不是你在隨便發情，快點給我滾出去，別讓師父師娘久等。』
　　見唐布衣還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唐錚也不願再浪費時間，跩上唐布衣的手，拉著他離開房間。
　　『其實我覺得等一下也……好好，我不說了，我們回家。』
　　唐布衣順從的被他拉著，快快樂樂的下了樓，離開了兩人的房子。
　　但安分了沒多久，他又起了歪念頭，嫌二師弟握著自己的手太冷，決定度些自己的溫度給他，便悄悄的翻了手心，反握上那纖細的手腕，指尖更得寸進尺的沿著皮膚滑向掌心，討要著屬於他的那份佳節賀禮。
　　他的小師弟向來不會拒絕他的請求。
　　不必單方面拽著另一方向前，也不會再有人被獨留在後，只能遠望著離去的背影，轉身背道而行。
　　他們並肩走在黃昏的街道上，五指交纏相握。
　　這次，他們不會再錯過了。
　　
　　
　　快回到唐家時，唐布衣悄悄側過臉，望著自家師弟難得柔和的顏面，陽光替少有血色的臉龐鍍上一層暖意，讓他看的目不轉睛。
　　『我臉上有東西？』
　　唐錚本來不想理會，無奈那目光實在越發明顯，鑒於自己心情不錯，也沒直接讓他滾蛋，只是出聲詢問。
　　『……哦，對，先別動，讓我撥掉。』
　　唐布衣回過神，拉著他到了一旁巷子，見唐錚閉上眼，任他擺弄的模樣，終於還是忍不住，湊上去又貪一回。
　　『……你就不能控制一下嗎？』
　　畢了，唐錚無語道。
　　唐布衣看著眼前被吻的連眼神都帶了幾分水意的蒼藍雙眸，覺得自己很是委屈。
　　『哎，我控制的可好了，不然待會我們借師弟房間……』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