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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旭] 雛鳥症


「你們又吵架啦？」

金鐘雲看著放置新訊息不理的金厲旭，把裝滿可樂的馬克杯推到他面前。

「沒有啊。」

「那幹嘛不看？」

「現在是和哥約會的時間嘛。」

「你少來。」

金厲旭笑著端起飲料啜了幾口。他們正坐在金鐘雲家的客廳，金鐘雲的父母和鐘真都不在，小不點和Melo在旁邊好奇的晃來晃去。

他昨天接到金鐘雲的訊息，說是從義大利帶了禮物回來，讓他有進市區的話順道來家裡一趟，所以他今天辦完事情後就開車彎來這裡，車上還載了一袋媽媽交代要給金鐘雲家的馬鈴薯。

「反正不急，等一下再看就好了。他現在正在度假，哪會有什麼事？」

「他去哪裡度假？」

「洛杉磯，馬里布。」

「喔。」

金鐘雲也拿起飲料喝，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不過依金厲旭對他哥的了解，等一下就算聊著其他事，如果金鐘雲的飛躍思考忽然想到些什麼，八成又會跳回來繼續問。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抬頭正好和客廳另一邊的Melo對上眼。

「Melo，過來過來。」

金厲旭拍了幾下腿，頂著蓬鬆白毛的小狗就歡快的跑來他腳邊，乖順的讓他抱起來。

剛進門的時候或許是太久沒見面的關係，兩隻博美犬對他相當警戒，小不點還隱隱發出威脅的低吼聲，直到金鐘雲制止，他又蹲下伸出手讓它們嗅嗅、跟它們說話，兩隻小狗才像想起似的搖著尾巴示好。

「奇怪，它們怎麼那麼喜歡你？剛才明明還兇你。」金鐘雲望向也跟著湊到金厲旭腳邊的小不點，一臉納悶。

「大概就它們看來我是現在這裡最親切的人吧。」

「哎，什麼話，我對它們很好的好嗎？看我多認真照顧它們。」

「哥認真的方向錯了啦。」

每天陪你們主人玩很累對不對？我懂我懂。金厲旭一邊摟著抱在腿上的Melo，一邊一臉憐憫的跟蹲在地上的小不點說話，完全無視金鐘雲在旁邊的抗議。

「......以前住宿舍的時候希範它們也很喜歡你，不知道為什麼。」

「我常跟它們玩嘛。」金厲旭調整坐姿讓自己和Melo都坐得舒服點，「希澈哥他們忙的時候都是我在餵，那時候沒什麼行程，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又會胡思亂想的，跟貓狗待在一起就不會想那麼多。」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從前的日子，金鐘雲沒繼續接話，只是看著金厲旭逗弄兩隻狗，過了半晌才開口：

「所以你們是為什麼吵架？搬宿舍的事嗎？」

金厲旭沒有回答，手一下又一下撫摸Melo身上的長毛。察覺他的動作的Melo抬起小小的頭，渾圓濕潤的黑眼睛凝視著他。它和小不點的毛色漂亮又蓬鬆，眼睛靈動有神，看得出來是被精心照料的寶貝。金厲旭揉揉它的頭，看它慢慢瞇起眼睛的樣子輕喃「你好可愛」。

「我們沒有吵架，」他把Melo放回地上，伸手摸了摸小不點，淡淡地說，「只不過是有人雛鳥病又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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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鳥會將出生後第一眼看見的個體視為母親，依賴並尋求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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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睜開眼時，金厲旭在微弱夜燈下看著許久未見的熟悉側臉，一陣迷惑。

他依稀記得自己在行軍的山野裡四處奔跑，尋找地方躲避逐漸逼近的雷電。他拼命地跑、死命地找，雷聲越來越近，身上的裝備重重壓著，他奮力抬腿想逃離，卻怎麼也跑不快。

荒山野嶺，四周空無一人，自覺逃不了的他臥倒在草叢，抱頭準備接受即將襲來的重擊。

夢裡最後的雷聲震耳欲聾，現實中曺圭賢的打呼聲也不遑多讓。理清意識的金厲旭瞇了瞇酸澀的眼，帶著起床氣的用力把曺圭賢壓在他身上的手臂推回去。

他不是個睡覺怕吵的人。在部隊的那陣子，晚上睡覺時什麼聲音都有。打呼磨牙說夢話，交響曲似的此起彼落。偶爾睡隔壁的同梯弟弟還會手來腳踢，他照樣能睡整夜。一是因為實在太累，二是不睡沒有體力應付隔天的訓練。

印象中他那時候幾乎不作夢，每天強制過著規律的團體生活，腦子裡除了訓練就是紀律，時常前一秒剛躺下閉眼，下一秒就被起床號叫醒，幾個小時的時間彷彿瞬間消失。回來後生活變得多樣也忙亂，思緒跟著複雜，雖然睡得舒適，反倒容易淺眠又多夢了。

「嗯......」干擾睡眠的始作俑者終於停止噪音。金厲旭看著曺圭賢緩緩的翻身面向他，一邊把腳掛到他腿上，一邊發出鼻音濃重的哼聲。

呀，這個腳！為什麼不回自己房間睡？他不高興的踢了一下明顯還在熟睡的人，這下子曺圭賢真的被他弄醒了，眼皮動了幾下後勉強撐開條縫，渙散的眼神似乎試圖對焦在他臉上，但很快地又閉上，帶著鼻音的嘟囔語氣跟孩子撒嬌一樣。

「厲九啊......為什麼不睡覺呢？」

──還不是被你吵醒的！

離天亮還有段時間，昨晚又興致大發的喝了不少酒，金厲旭現在只想把人趕走，自己好回頭繼續睡覺。正要再度出手，眼前睡得毛茸茸的腦袋已經滑下枕頭窩到他頸邊。忽然貼近的熱度讓他一時忘了要如何反應，愣愣地任由曺圭賢把手環到他身上。

「快睡才會長高......」

不會長了啦！金厲旭覺得好氣又好笑，這個人不知道是夢到他們幾歲的時候，嘴巴倒是始終如一的壞。他伸手推了推曺圭賢的手臂，抱怨說：「你這樣我怎麼睡？起來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一起睡......」半睡半醒的人聲音軟綿綿的，絲毫沒有想移動的意思，手腳依然掛在別人身上，頭髮搔得金厲旭臉和脖子癢癢的。

「不要，這樣很難睡，哎，你不要整個壓過、」

「我愛你。」

本來推著的手停下了，沒說完的話堵在喉嚨裡。過了一會兒，金厲旭撐起頭盯著貼在身旁的臉，聽著再度進入熟睡的呼吸節奏，感覺輕輕吐在頸側的平穩鼻息，那是張洋溢安心感的滿足睡臉。

「......都幾歲了還這樣。」

他嘆了口氣，抬起手慢慢梳理曺圭賢睡亂的頭髮，微捲的深色髮絲滑過指間，不安份的彎翹著。好不容易退役了，過陣子肯定迫不及待的跑去變髮吧？曺圭賢皮膚白，最近臉也瘦了，染成淺色應該會很適合。

眼睛忽然又酸澀了起來，熟悉的臉龐在昏暗光線下開始變得模糊，金厲旭收回手把臉埋回枕頭裡，用力閉上眼。壓在身上的手腳重重的，但被窩暖暖的。他已經很久沒跟人睡在同一張床上，早該陌生的氣息和碰觸卻依然熟悉。

算了，就這樣吧。他想。總能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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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聽你唱歌，你的聲音很乾淨，很好聽。

很久以前，那個人簡單的一句話和真摯的眼神讓他乾涸的自信心逐漸豐潤。他喜歡兩人獨自留在練習室聽音樂做歌唱練習的時光，也喜歡結束後相伴回宿舍的夜間散步。

音樂、電影、旅行、家人、困境、煩惱......，他們有太多的共同話題可以互相訴說和分享情緒。他羨慕那個人的博學和穩重，不需多說就能跟上彼此思路的相處默契也讓他覺得輕鬆萬分，連吵起架來都特別乾脆俐落。他們盡己所能的照顧對方，也依賴對方。

有段時期他們經常在一張床上共眠，向來對肢體接觸相當敏感的他漸漸習慣無意中的碰觸，甚至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得比以前更香。某次當他在夜裡醒來，發現橫亙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以及耳邊熟睡的吐息時，他只是抬眼望向那張在黑暗中看不清的臉，半晌後靜靜地往那人身邊靠攏，在沉穩的心跳聲中閉上眼睛再度進入夢鄉。

他們是流連於群體外的雛鳥，那張床是他們的小島，是他們在無所適從的世界裡可以稍作喘息、療癒傷口的一方天地。

沒有成鳥庇護的雛鳥，第一次睜眼所見的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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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兩個忙內很不對勁。

電視台休息室裡各據一方，誰也不理誰。一個整理妝髮、另一個就去弄服裝；一個在這頭和人聊天、另一個就在那頭滑手機；一個在沙發坐下吃點心、另一個拿起飲水轉身就走。

仔細點看會發現玩手機的不時偷覷聊天的，明明在看可愛外甥的影片卻一臉委曲的像世界末日；坐在沙發上的悄悄瞥了眼走掉的背影，心不在焉的咬著早就吃光的杏仁醬空袋。兩人觀察彼此的時機總是非常巧妙的錯開，把默契用在這種地方讓人真不知道是該稱讚還是苦笑。

雖然不像會出什麼大狀況，新歌彩排也很順利的結束了，不過問題能盡早排解的話對大家都好，哥哥們實在不想一直看弟弟們的臉色。

「怎麼了？圭賢惹你生氣了？」

趁著曺圭賢去洗手間的空檔，金鐘雲坐到金厲旭身旁小聲探問。根據經驗，兩個忙內吵架時，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那個十有八九是惹禍的。

金厲旭眨了眨眼才回過神，接著出乎意料的搖搖頭。

「不是，是我惹他生氣了。」

這下子金鐘雲迷糊了，金厲旭似乎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面無表情的轉動手中的保溫杯。看樣子幫不上忙的金鐘雲只好伸手摟住這個弟弟晃了晃，正想開口多問幾句，就感覺有股視線朝自己刺來，一抬頭只來得及看見一閃而逝的人影映在旁邊的梳妝鏡裡。

金鐘雲皺起眉頭，轉頭想出聲叫住曺圭賢，卻被金厲旭制止。

「沒事的，我會處理，哥別擔心。」

──意思就是別攪和了。

金鐘雲看看這個總是不肯讓人操心的弟弟，用力抱了一下才鬆手。

「有事就跟哥說，不要什麼都悶在心裡。」想了想又追加一句，「他欺負你的話也跟哥說，我叫獨特和希峰幫你出頭。」畢竟他發過誓這輩子不找曺圭賢的麻煩，雖然後來也考慮過很多次是不是乾脆毀約讓自己快活一點。

金厲旭笑笑地回了聲「好」，但金鐘雲知道他最後肯定什麼都不會說，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那兩人始終不曾給過旁人插手他們之間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