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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打斷思緒,雲上箏轉而看向了人影,隨即視線像被打上一層霧氣一般,無法看清對方的五官長相,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此人卻讓雲上箏感覺熟悉———就像很早以前兩人已如影隨形、密不可分,直到現在。 兩人坐在乘涼的樹蔭下,雲上箏接過人影遞來的水,道了謝,一股腦兒把水往自己的口裡灌,被嗆得猛地咳嗽,人影好似不太意外,也拿起自己的水悠然地喝。 愜意的氛圍彌漫於兩人之間,沒有人開口打破這片寧靜,彷彿這一刻可以延續到永遠。 雲上箏順了順呼吸,漫無邊際地思索現在的處境。他確信自己並未真的死去。曾經聽聞臨終前的迴光返照是一生的縮影、或是生前未能實現的夢想云云,原來這種夢會有如此真實的感覺。如果記得不差,能安然通過夢境的考驗,便能返回現實吧。 遠方連綿起伏的山嶺之中,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他望向那座山,一陣強烈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人影像接收到他的想法一樣,先一步悠哉的站起身。雲上箏轉頭,看着他貌似是伸手給身為旅伴的自己搭把。他心裡微微一動。 兩人沒有交談、沒有說好方向和目的地,只有無端伸來的一隻手。雲上箏對這人影感到非常熟悉,差點就要搭上手了,但為求謹慎,他忍下了這個衝動。 「這位朋友。」雲上箏決定還是試探性地開口詢問,「我們有認識嗎?」 人影禁不住摔了一下:「唉啊啊,該怎麼說⋯⋯這還真是意料之外的問題呢?」 接着伸來的手轉了個方向,略為苦惱地抓了抓頭,人影開始來回渡步,貌似也在掰一個合理的解釋說明現況。 「簡單而言———你正在頻死狀態的夢境中,走出這個夢的方法只有你自己知道。」人影擺了擺手,接着說:「至於我的話,你也可以當作我是你的半個化身?但正如你所見,我沒有形體,除了身為正體的你以外,所有在這裡出現的人都看不見我。」 果然是這種類似魔考的夢境,雲上箏暗自慶幸。 「看你這麼悠閑的姿態,還以為你很熟悉這裡呢,原來也跟『我』一樣啊。」雲上箏了然,補充一句:「喔不對,你本來就是我,一樣也正常。」 人影乾笑兩聲,轉而問他接下來有何打算。連吃悶虧時慣性轉移話題的地方也一樣,果真是他自己沒錯了。 雖不知身在何方,但也許我已經知道自己該往何處。雲上箏忽然產生這樣的念頭———即使連這個想法是怎樣來的、他所認為的「那處」實際又是何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或許是那座高峰、也或許會翻越山嶺、走到山的對面吧。反正,雲上箏雖然嘴上吐槽,動作還是自然而然搭上人影再次伸來的手。 直到手與手觸碰的這一刻,他才確切的產生想要離開的想法,就像自己已停留這樹蔭太久一樣。 足下踏實土地,掃開雲上箏心中的似有若無的迷霧,他跨出了樹蔭,走在日光之下。 ——— [河川] 「明明是同一個人⋯為甚麼體力差距這麼大啊。喂喂,你也等我一下好吧———」雲上箏喘着大氣,向前方的人影呼喚。 「誰讓你昨天急着跑上山,體力本來就分半了,也不省着用,用得快累得也更快,回復體力也需要時間。」人影不客氣地回嘴,「睡了一覺還沒恢復嗎?看來有人回去可要好好鍛鍊啊。」 見鬼,這不是也嘴到他自己嗎⋯⋯ 他開始懷疑化身時是不是體力和智商分佈不均。比起化身云云,感覺更像是多了個體力過剩的兒子。 想到這裡,雲上箏打了個寒顫,不再往下想。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甚麼。」 人影跟他真可謂是心靈相通。 「說起來,雖然已經是昨天的事了———那個木牌,你確定還要留着嗎?」反正最後也帶不走啊。 雲上箏沉默不言,只將目光散落在光影層疊的綠蔭之間。人影踢着石子,一時間也沒有得到應答。 兩人昨日抵達了山腳下。準備上山之前,天色漸暗,碰巧途經一個修建簡樸的木屋,一名老丈在屋前俯身彎腰,似在找甚麼東西。 雲上箏上前詢問,原來是老丈遺失了亡妻的老件,恐怕是捉魚時遺落在山溪了。 「記得是一個木牌子,上面有刻字⋯⋯老夫雖然時常配戴在身上,卻很少仔細看它,已經印象模糊了⋯⋯抱歉啊。」 「年紀漸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雲上箏安慰一句。 「老人家忘記的事可多着呢。」老丈皺起歲月的笑紋,「不過那可是吾妻重要的物件,不能弄丟啊。」 「老丈,你就回屋裡休歇吧,我幫你去找。」雲上箏自告奮勇。人影聽出來這個「我」把老丈看不見的他也包含在內,便先踏着輕快的腳步下山了。老丈也答應讓雲上箏留下一宿,作為答謝。 於是兩人又走到山下一條小山溪。雲上箏在溪邊來來回回,尋不着,拿着樹枝,掙開鞋便往溪裡走,涼意浸過小腿以上的位置。 清澈的流水映出水底下游過的小魚、映出就地取材的人,將樹枝從溪邊上往溪裡投擲,然後赤腳踩進水裡,高舉起他的戰績,向他兒子表現出一副大人般可靠又充滿孩子氣的模樣。兒子會向他投向崇拜的目光,拽着他的手要他教,兩人在水中戲耍到日落黃昏,澄黃的光落在水面散開一片波光粼粼,像魚鱗一樣閃閃發亮。玩累了就雙雙倒卧在樹影堆疊之下,直到妻子來喚,便回家吃飯去。飯後一起在家門前築起火堆,分享戰績做成的燒魚權當加餐。 天亮臨行前,那人的妻子會送他一個粗糙但有溫度的木牌,說能保佑他一路平安。 雲上箏用樹枝翻過河床的石頭,一塊一塊,專心一致地翻,像在尋找甚麼稀世珍寶。 人影也沒閒着,在相隔不遠處的草叢仔細翻找。雲上箏從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下發現了佈滿刮痕的小木牌,木牌兩面各有一字,一面刻着「雲」字,另一面已經看不清了。 他拿着木牌站在溪的中央,怔怔地站了很久,久得人影回頭看着了,向他喊道:「啊,你找到啦。」 「不,」雲上箏聲線微顫,「是我找回來了。」 他腳步稍急,趕在餘暉盡褪前折返原處,老丈卻早已消失無蹤,徒留空蕩的房子回應他的急切。 沒有妻兒、沒有烤架,甚麼都沒有。這裡不是雲上箏成家的故居,當然是甚麼都沒有。 為了藏匿,他們一直過着流離的生活,搬家是家常便飯,木牌早在某次搬遷時丟失。 那次之後,雲上箏便再無收下過妻子的禮物,手工雕刻的木牌,耗費多少時間和心力才能做出一個,他已不堪再丟失一次了。 屋內傢俱簡潔,只有一張木床、一張書桌、一張椅,是雲上箏獨自搬到玉虛生活時興建的臨時住處。彼時已將妻兒安頓在遠方的山野、與武林隔絕,他無須擔心太多。只是因身居要職,亦方便任務,他自身必須長留在玉虛。後來這屋子除了用作通信,別無他用。 雲上箏在書桌的抽屜找到了兒子的家書。字跡稚嫩、用字卻有種強裝成熟的生澀,不難想像是出自弱冠之手,內容不乏關懷慰問,又有幾則闖蕩江湖的見聞,信末更寫上近期將帶上母親拜訪的日子,讓父親不用擔心自己。 人影不發一言,倚在門邊看雲上箏沉浸在這個不屬於自己的美夢當中。 ——— [山峰] 腳步輕踐在散落一地的落葉,發出清脆的聲響,枝上的鳥兒被兩人的路過打擾而騰飛亂撲、一時間熱鬧非常。 然而,雲上箏無心傾聽自然的活力,更乏力於理會身邊另一個自己的嘮叨,只是垂首前行,手緊握着繫在腰間的木牌,走往目的地———從原處眺望過去的那座山,他只須一眼便產生前往念頭的那座山。 沉默使空氣變得壓抑,人影無論向雲上箏拋了甚麼問題,皆一一落空,好不無聊。 該不會是受到刺激太大,或是現實中真出了意外導致聽力受損吧⋯⋯ 雖然他就是出了意外才變成這樣沒錯。 不過,這都不是他能煩惱的,他也做不到「煩惱」這件事。雖說是雲上箏化身而成,其實也不過是在雲上箏面前有實體的投影。 『那個木牌,你確定還要留着嗎?』 『⋯⋯失而復得的寶物,為甚麼不能留?』 本來並未得到的答案,藉由本體的心聲直達內在,卻是人影料想外的答案。他不解,若是留戀,那為何不是人留下,而只取走這最後也帶不走的老件? 人影很快便放棄思考,百無聊賴看着眼前一成不變的景色,從方才到現在、從現實到夢境,都與印象中別無二致。 璧霄山。 一座雲上箏待了大半輩子的山。 門碑「玉虛派」數個大字映入眼簾,壓下心中翻湧的思緒,雲上箏定神,走進這個他進入過無數次的大門。 「「副掌門,您終於回來了!」」 弟子們紛湧上來,包圍着雲上箏,吱吱喳喳的吵鬧,雲上箏臉上掛着些許寛慰和無奈的表情,一個一個小弟子安撫好,眼神瞟向人影,分明是另一個自己卻能像無事人一樣到處閒逛,看看樹看看花,和他完全落得兩個處境。 「哎啊別這樣看我,誰叫他們只看得見你?你加油嘿,我去挖樹下那罈陳年老香來喝了。」 那傢伙⋯⋯! 「副掌門,聽說你趕走了那群可惡的山賊,是真的嗎?給我們說故事聽聽嘛!」 弟子們仍是人人一手拉着雲上箏的袖子晃,看樣子是不問出個事緣便不肯罷休。雖並未有此經歷,雲上箏想了想,打算拿那場本不應變成「惡夢」的現實應有的結局當劇本,打發這群吵鬧不停的小麻雀們。 「好了好了,你們先靜下來,耐心地聽好喔———」 帶着弟子們到前庭團團坐好,雲上箏隨手圍起脖上的毛領,圍了半張臉假扮盜賊,一層一層,包覆真實面目。 修道人偶遇遭山賊打劫的婦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個老套但能令小孩子們聽得熱血沸騰的故事信手拈來。雲上箏一人分飾多角,演繹生動有趣,聽得小孩連連驚呼,拍手歡騰。故事的結局,便是修道人平安回到派門,武林又渡過了和平的一天。 ———現實中接下來便是,修道人身上蠱毒發作,他才想起還沒吃藥丹,吃了藥又需要運功擴散藥效,剛與敵手打鬥後的疲憊加上運功過度而暈倒,便一頭栽進河裡,再醒轉,已是陌生夢境。 人影邊聽邊從樹下挖出酒罈,不用看也知道,一生活在謊言裡的人,不論撒甚麼彌天大謊也是臉不紅心不跳。 「副掌門我啊,本來沒打算讓太多人知道此事,想必是你們小墨師兄擔心過頭派人追查,才會走漏風聲吧?」 眾弟子面面相覷,他們只是在同儕之間傳說,一向敬仰副掌門的伙伴慌忙大聲回道:「副、副掌門,真的很抱歉,是我帶頭的!」但崇拜的眼神遮蓋不住,雲上箏一邊解下圍在臉上的毛領,一邊溫柔地笑說:「沒關係,並非在責怪你們。」 「這罈陳年老香,是當年的孤蟾剛拜入玉虛時,我們瞞着小墨一起埋在這裡的。」 我知道啊,不然我怎麼挖得出來? 眾弟子們紛紛被他們的師長趕回去上課,原本喧鬧的庭院變得冷清,只剩下雲上箏和他的人影。兩人一同坐在挖了坑的那棵樹下,原本用來藏酒的小坑洞已被人影填平,有始有終。 這回換成人影無言以對,以他對自己的理解,接下來的牛角尖他勢必非鑽不可,阻止無用。他決定不回應雲上箏的自言自語,黃湯下肚,任由雲上箏兀自說下去。 「酒名是孤蟾起的,名喚『水舌』,簡單得一目了然,就是『活』的拆字而已。」 「當時我還打趣他,才十來歲的年紀,就念着人生百味,太早了。」 雲上箏笑了起來,這罈酒的滋味,他還不敢開來嘗過,想來必是苦澀得難以入喉,何況人影喝過第一口後便沒再動它。 「沒想到還沒到拆封那年,這罈『水舌』就只剩我獨享了。你說他是早就料到自己活不久,還是擔心自己不勝酒力、喝不過我,不敢與我鬥酒呢?哈———現在無論是甚麼答案,我都問不到了。」 「甚麼答案?」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線,雲上箏順着方向看去,墨鋒絕正站在廊下,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上箏,掌門有要事與你商討。見你回來多時仍不拜見,便讓吾出來尋你了。」 聽罷,雲上箏才突然想起此時他應是「甫討伐完山賊」回到山門,沒有閒暇在這邊傷春悲秋才對。 「知道了,小墨。」 雲上箏應聲,手撐着地面站起身來。想不到真的會在夢中遇見熟人,這讓雲上箏覺得又驚又喜,卻又有一絲難以壓下的不安。小墨並非如他所想那樣焦急尋找他的行蹤,似乎現在又是多年以來平凡日常中的一日,夢境再次無限逼近於理想。 無視一旁的人影,他向着墨鋒絕的方向走去,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湧上心頭,只差多問一句便坐實他的猜測。 「浪孤蟾正在後院練劍,你找他有事?吾可喚他前來。」 孤蟾⋯⋯還活着。 雲上箏斂目搖了搖頭,隱下眼中動搖,「不用、不用,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可別把我們可愛的師弟累壞了啊?」 墨鋒絕只是疑問地看着走到身側的雲上箏,雲上箏也看了回去,似是見其神情沒有異狀,墨鋒絕便收回視線,順着話題邊走邊聊了起來。 「是否要加強訓練也是視乎他的能力。」墨鋒絕不置可否。 雲上箏手搭上墨鋒絕的肩,「哎啊小墨,我也知道你是為了師弟好。那孩子這麼崇敬你,就算再怎麼累也會逞強完成你給他的訓練。只怕萬一他沒有好好休息而累疾在身,屆時就不好解決了。」他想起現實中方才那名崇拜他的弟子亦是很努力追逐他的步伐,經常傷痕累累地結束訓練,經他勸說後才得改善。 「想不到你會如此關心他。」 「我雲上箏是心懷大愛之人,又怎會⋯⋯」雲上箏一頓,「沒事。總之⋯⋯沒事就好。」 雲上箏不自然的斷句令墨鋒絕再次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後雲上箏又聊起了一些別的瑣事,聊着聊着,不經覺已到了掌門堂前,兩人便分別。雲上箏看着墨鋒絕往後院的方向走,直至身影消失。 「等會兒要去看看他嗎?」人影適時出現於身側。 「⋯⋯。」 這個夢太真實又太違和,一切都與現實背道而馳、又與理想相差無幾。似乎這裡真有他夢寐以求的,師兄弟三人都過着輕鬆平常的日子。 昨夜也是,他險些便要留下來,重新當回一名父親。 但夢始終要醒,不是真的就不會是真的。有些未來注定會發生、不會因為一時蹉跎而有所不同。 雲上箏和玉虛的因果早已寫定。 雲上箏轉往玉虛大門的方向離開、下山,一步不曾回頭過。足下步伐逐漸加快,急切得像在追趕某個時刻,逃離某些結果。 ——— [大海] 『能活過一天是一天,只管享受這些本不屬於我們的日常,不是很好嗎。』 話在腦中一直迴盪着。 從玉虛奪門而出後,跑到脫力、絆倒,起身再跑,周而復始。他不知可以逃到哪裡,才能制止夢中又一次出現這些令人難忘、留戀、卻如夢幻泡影般脆弱易碎的幸福。 不知跑了多久,筋疲力盡的雲上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再度摔了一跤,重重地跌跪在沙地上,突如其來的疼痛使雲上箏倒吸了口氣,尖銳的沙石直接割破衣袍擦傷膝蓋的皮膚。 劇烈的喘息試圖平復奔跑後過快的心跳,混着皮肉的痛楚,雲上箏腦中一片渾沌,四肢乏力而失去支撐,便乾脆躺卧下來。 人影不知何時已在他身旁蹲下,在他躺下的當下把酒直接灑在傷口上,權當消毒的替代品。灼熱的痛感從傷口處傳來,痛得人屏息。 痛⋯⋯很痛。但怎麼也不及孤蟾被朱墨所刺的那劍痛吧。 他勉強睜開被汗水浸濕的眼,天色一片昏暗,海浪拍打岸邊礁石的低語不絕,一波一波侵蝕着沙岩。腳邊冰涼濕了腳踝,滲入寒意,不禁一陣哆嗦。暗色的潮湧像索命閻羅一樣纏着他的腿,把他往海裡拖行。 在將要昏迷過去的那刻,人影問道:「怎樣,要回去嗎?」 「⋯⋯回去哪裡?」雲上箏撐起僅有的意識。 「玉虛派啊。」 「哪個?」 「不然也可以回到山腳的木屋,比較方便你傷勢———」 「我有甚麼理由回去?」雲上箏打斷了人影,兩眼無神地放空,夜幕中微光閃爍、白輪皎潔,卻照不進他的眼底。 「如果我留在這夢裡,就真的只是選擇在現實中最壞的結果發生前逃走而已。」 「我明知無法逃避最後的任務,卻連迴光返照也念着這些人和事,還在孤蟾面前說甚麼為家園犧牲,太差勁了。」 人影一直誘導他留在夢境裡,他察覺到了。 但若他真留下了,最終他將一個都保不住。 夢裡甚麼都有,無奈總有夢醒的一天。 必須趕在最壞的結果發生前回去才行。 人影不再作聲,他靜靜地躺在了雲上箏一旁。雲上箏轉頭看着人影依然朦朧的輪廓,明明無法看到人影的表情,他卻彷彿看見對方的嘴角彎起了極淺的弧度。 「是這樣啊。」 他聽見了人影輕巧的譏笑。 人影身上散發着溫暖的光芒,逐漸化作點點白光飄散,潔白如雪,海潮聲漸漸淡去,山也好、海也罷,盡數化作一片空白迷茫,包圍在雲上箏周遭。 結果那個人影代表了甚麼,雲上箏毫無頭緒、也不想再深究。他維持躺着的姿勢摸了腰間,木牌不見了,腿上的傷也不痛了,只剩方才倒在傷口上的淡淡酒氣仍縈繞鼻間,原來聞起來竟有些甜膩。身體感覺又回到彷彿在空中飄浮的時候,飄着飄着,忽然好笑地想,怎麼感覺還是有點捨不得回去。 ——— [?] 雲上箏,你果真是無可救藥的蠢人。 為了保護甚麼而放棄自己,絲毫不會顧慮他人,也不會為自己留下地步。 想着如此,你才能姿意地揮霍剩下的時日,才能對同伴有所交代。 你以為這樣和平的日子,還能剩下多少呢? ——— [返航] 墨鋒絕探了探雲上箏的鼻息。 ⋯⋯幸好還來得及。 副掌門在巡視派門附近山域時不慎跌進急流。接收到門生的報告,墨鋒絕幾乎是用了畢生最快的輕功趕到現場,為他輸功,才將雲上箏從鬼門關拽了回來。 巡視派門只是用來搪塞掌門和門人的藉口,墨鋒絕知道,雲上箏此去是要徹底剿滅對玉虛派的不安因素。那群凌雲派餘孽存心報復,覬覦了玉虛許久。 最近發生如此重大的變故,門內人員驟減,派門也越發動蕩不安,他和雲上箏便自發地定時巡視周圍。 這次他本來和雲上箏約好要一同巡視,結果雲上箏卻趁他在忙時便先行一步。 他也知道雲上箏最近有點不對勁⋯⋯明明那件事不是他的錯,卻總是逞強想把一切擔下來。看吧,現在出事了。 在心裡微嗔了雲上箏兩句後,眼前平躺的人悠悠醒轉。 「哎⋯⋯這又是哪裡。小墨,你怎會在此?」 「好意思問吾,不是說好要一起去了嗎?」 「喔,是有這麼一回事來着。」 雲上箏的嘻皮笑臉讓墨鋒絕產生想在他臉上來兩拳的衝動,但他忍下來了。 「⋯⋯門生說你是失足跌進河裡。吾方才為你輸功,除了運功過度以外並無其他異常,也沒有嚴重的傷勢。」墨鋒絕頓了頓,補充一句,「倒是沒想到你不善水性。」 小墨誤會了啊。雲上箏感覺有些愧疚。 但那個丟人的真相還是不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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