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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多想給自己一拳讓自己振作一點,但準人辦不到,這個無解的問題也沒人能回答。 然後他突然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人在黑暗中接住了他,把他的難過和不堪一起抱入懷中。 「沒事了,我就在這。」慎吾單手輕拍他的背,擁抱的力度溫柔而堅定。 「你已經很努力了。」 準人想抬頭看看眼前的男人是用什麼表情說的這句話,但他因為悲傷、因為疼痛、因為真實,而抑制不住地顫抖,然後一眨眼,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墜落,沾濕了對方的大衣。 他的哭泣沒有聲音,斷斷續續的卻無法停止,好像這麼多年沒人安慰的委屈全都在這了,慎吾總能在他最無措的時候將他拾起,讓他不再顛沛流離。 不知道哭了多久,準人終於感到一種純粹的疲憊,他用臉頰輕輕磨蹭對方的臂膀就要睡著。慎吾想把單人床讓給他無奈手被緊緊環抱,最後只好給兩人都蓋好了被子。 床很小,逼不得已只能緊挨著一起休息,這讓準人能就著夜色順理成章的把慎吾當高級抱枕。那一晚,準人睡的特別沉,就像上次一起看日出一樣,他知道無論如何慎吾都會在身旁。當再次睜開眼時,早晨已經從窗戶悄悄滲了進來,把窗簾暈染了一片微光。 然後他發現慎吾早就醒了,和他離的很近,只要他稍微昂首向前就能親吻對方的距離。 「早安。」慎吾笑道。「有睡飽嗎?」 「⋯⋯嗯。」準人覺得自己就是在做夢也沒那麼幸運,如此美景他索性闔上眼往對方懷裡鑽去。「我不想起床。」準人悶悶的說。 夢境這麼美好,他實在不想就這樣離開溫暖的被窩回到現實。 慎吾聽了他的話後輕輕的笑了,準人能感覺到他的喉結因笑意而產生的震動,這種感受真的十分神奇。 「也許我可以陪你一起見見你的母親?」慎吾像在哄孩子,指尖摩挲過對方的臉頰而後停在他耳邊的鬢髮。「不想的話我也可以陪你一起逃跑。」 「⋯⋯謝謝你。」準人忍不住微笑,因為他差點就選了第二個選項。 但他清楚知道如果這次自己又逃了,那所有的自卑、愧疚、憎恨、懊悔,都將一生將他綑綁。 如果無法好好接受完整的自己,又該如何用這殘缺的心去愛人? 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也沒機會說了,就算要遺憾,也得遺憾的清楚明白。 「那我們該起床了。」準人挪動了身子抬頭親吻慎吾的唇畔,有些不捨的嘆了一口氣:「你真的願意陪我去醫院一趟嗎?」 然後在準人詢問的視線下,慎吾握著他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口。 「榮幸之至。」他笑答。 - 一個人活在這世界上,不可能沒受過傷,也不可能沒傷害過別人,溫柔只是你對待這個世界的方式。 準人知道,當時他們都受傷了,卻不知道該如何溫柔的擁抱彼此,不知該如何說出自己的傷疤,一不小心那些痛就塵封在心底長成了最深的寂寞。 但現在他不怪她了,他知道他們都值得更好的。 站在病房門口,準人輕嘆了一口氣,如果在十年前他就有這樣的覺悟或許可以少做很多錯事,但也或許就遇不到慎吾了。 事出有因果,沒有什麼決定能是十全十美的。 他捧著著手裡的鮮花,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慎吾輕握了他的掌心像是鼓勵。 準人抿著嘴,他想這個人真的太好了。 他多希望喜歡上慎吾是人生中不會後悔的決定。 「慎吾要一起進來嗎?」他用同樣的力度回握他們牽著的手,然後放開。在慎吾無數次激發他的勇氣後,他仍舊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幸運星。 「如果準人希望我一起的話。」慎吾笑答,他本想在外面等待但對方的眼神讓人感到強烈的被需要所以他便應允了,老實說這也是他第一次以這樣的形式見對象的家人。 「嗯。」準人單音節回應,語氣很是肯定,開了房門還確定慎吾有跟著進來然後把門帶上。 就像所有的醫院病房,蒼白的燈光和牆面了無生氣,空氣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和讓人窒息的寧靜,望向病床上躺著的人,除了靠一旁冰冷機器上跳動的幾何線條證明外,你甚至無法分辨他是否還活著。 十幾年了,準人離家後就不曾和家人聯繫,誰猜得到再次看到對方時會是這樣的情景。 「......媽,」準人輕聲呼喚,緩緩在病床旁坐下,看著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疼痛感從心臟爬到喉嚨。 他像捧著易碎物一樣的握起對方的手,感受相較自己偏冷的體溫,聲音終是控制不住的顫抖,這是真的,真實的恐懼。 「對不起......現在才回來......」他略艱難的開口,腦海裡一片空白,然後他想起每次母親對自己發完脾氣後總是會給他一顆糖。 一顆很便宜的糖,除了色素和香料什麼營養也沒有,超市隨便買就是一大包,但當時他卻珍惜著捨不得吃,母親每給一顆他就存一顆起來,彷彿湊齊一包就能拯救世界,讓母親變回那個溫柔愛笑的女人。 但最後那些糖當然沒有拯救世界,高中時他把全部的糖都扔進垃圾桶,然後上了大學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那時候不懂母親的邏輯,現在突然明白,原來那些糖都是她最深的愛和歉意,那麼笨拙,那麼便宜,但他卻一顆也沒吃。 世界上終究沒有一模一樣的糖,也沒有一模一樣的愛。 準人不知道現在發現算不算太遲。 然後他感覺掌心的手指輕微的動了動。 他就知道慎吾是他的幸運星。 「媽,你聽得見嗎?」準人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哽咽了,他突然很想衝去超市買光架子上所有的便宜糖果。 但他現在不敢離開病床,所以選擇了更直接的方式。 「我也愛你。」就四個字,遲了快十個年頭,他早該這麼做的,原諒她,也原諒自己。 「之前你常常這麼說,但我一直沒告訴你......」他說著,語尾快被寂靜淹沒,然後他突然感覺後頸有股暖意覆上,原來是慎吾把手搭在他的頸間,輕輕握了握。 好像在告訴自己,他就在這。 也許這是略顯親暱熟稔的撫慰動作,但他們都感覺這很平常,也很自然。 秋天的寒意被擋在窗外,外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細細的雨,但準人卻感覺十分的寧靜。 他再次抬頭仰望,那個他喜歡的有些深刻的男人,忽然覺得自己再幸福不過了。 他還是害怕失去,還是恐懼擁有,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不再是一無所有。 然後當時針和分針再次會合成一直線,探病時間結束了,他們才姍姍離去。準人還去醫院的超市買了一包糖和慎吾分著吃。 「阿姨,您要快點好起來,我會好好照顧準人的。」準備走之前慎吾很有禮貌的問候,這讓準人不禁發笑,他覺得慎吾就是在開玩笑。 他們都知道這段關係即使特別但也相對脆弱,只有準人自己單方面的肯定而已,慎吾可能根本還沒想過這之後他們又會如何。 當走出醫院時他們共撐一把傘,站在馬路的一端等待車潮停息,紅綠燈在倒計時。雨不大,但淋久了也會濕,兩人在傘下挨著還是略顯擁擠,慎吾很有紳士風度的將傘柄傾斜向他的方向。 看著男人的側顏,準人忽然想問一個問題,他也很順其自然地問出了口:「慎吾有考慮過離開島上的事了嗎?」 「嗯......自然而然吧,準人有什麼打算嗎?」慎吾輕鬆的回應,看起來的確沒多加思考。 「我在想我們之後的事。」紅燈秒數倒數到個位數,準人想有些事只能在真實的世界傾訴,他不想給自己任何模擬戀愛的藉口。 「慎吾,」他轉頭看向這個教會他不同形式的愛的男人,而對方也正凝望著他,所有喧囂都變的模糊,準人多想成為能讓他感到幸福的一部分。 於是,「我覺得我喜歡上你了。」他說。 然後倒數結束,小綠人開始狂奔。 他們誰也沒有向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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