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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我原篤史從不會在意周遭的事物,除了女孩子之外。
  他記得國中時代有個一直來勸他高中考慮越山高中的女老師,真的很誠懇。
  「可是我真的對棒球沒興趣啊。」他也記得當初是這麼對老師說的。

  後來久我原考上了星葉卻毅然放棄,他記得那天山住老師在家政教室問他「為什麼?」
  「因為星葉不能留長髮啊。」就是這麼簡單的理由。
  「那為什麼你後來來了越山高中?」山住老師又問。
  「嗯……」久我原像是定格似地站在原地想了快一分鐘,然後給出這樣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欸,就來了。」是啊,需要什麼理由嗎。

  但久我原還是沒有進棒球社,直到那次替受傷的椿谷代跑。
  「棒球真的很好玩欸!為什麼之前都沒發現呢?」結束比賽後的久我原蹦蹦跳跳像隻興奮的大型犬,很乾脆地加入了棒球社。為什麼?「因為很好玩!」

  久我原篤史從不會在意周遭的事物,直到某一次練習賽結束後,他發現有個跟他上學放學都同一個方向的人,不但在同一個社團裡,連守備位置都剛好在外野。
  「欸?榆?」久我原伸長脖子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矮他一個頭但肩幅卻寬他許多的隊友。
  榆只是瞇著眼睛看了久我原一眼,就走到固定的角落獨自練習揮棒。
  「榆……怎麼了嗎?」好奇走來搭話的是第三位外野手根室,久我原記得他,他是隊上唯一戴眼鏡的人。
  「喔沒有啦,」久我原抓抓鼻子。「我跟榆是鄰居。」
  「所以你……現在才發現榆在棒球社?」面對根室的問題,久我原點點頭,表情十分無辜。

  外野三人經常一起練習傳接球,雖然榆和久我原有優秀的長傳能力,臂力也非常強,但榆常常像心不在焉似的,他自己則是傳球不準,根室的力氣沒有非常大,卻已經是三人組裡守備最穩的一個。「我們本來就會失誤,多練習就好了嘛。」久我原通常會樂天地這麼說。

  2017年對上伊賀商業的那場敗仗之後,榆消失了。

  根室曾經拜託過久我原幫忙留意,但久我原什麼都沒做。
  「榆如果要刻意躲我們,那我們是找不到他的唷。」久我原一邊回答一邊暖身,蓬亂的長捲髮在他轉動脖子的同時往左又往右地堆成一篷。「我有刻意繞去他家看啦,可是我出門時他就不在了,等我回家時他也還沒回去。」雖然不在意周遭的事物,但當他在意起來的時候,卻格外敏銳。
  「久我原,」根室思考了很久才說出口。「你覺得用什麼方法勸榆,他才會回來?」

  久我原只是搖搖頭。

  「沒有必要勸他。」久我原很理所當然地回答。「榆又勸不聽,只能等他自己想通啊。」看著根室煩惱的表情,久我原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榆真的很喜歡棒球,所以他會回來的。」

  後來榆回來了。精準而強勁的回傳本壘讓大家為之訝異。

  「近視?」同樣近視的根室簡直不敢置信。「為什麼不去配眼鏡?」
  「我才不要被叫四眼田雞。」榆說得理直氣壯,根室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所以我對你來說也是四眼田雞嗎?」榆非常大力地點頭。
  「不想戴眼鏡的話就戴隱形眼鏡啊?」「可是你之前把隱形眼睛插到眼球裡面了。」「才沒有插進眼球!只是沒戴好跑掉而已!」「那個超恐怖的,誰要戴。」「那你現在還不是戴了?」「嗯。」
  這是久我原第一次看到根室頭痛……不,也許是久我原終於注意到一向安靜客氣的根室也會有這麼激動的樣子。
  啊,可是拿掉眼鏡換戴隱形眼鏡的根室,眼睛是不是變大了一點?說不定第一次發現這樣的變化,久我原歪著頭思考著。

  久我原不在意周遭的事物,只要專注在一點上,連附近的聲音都會聽不見,所有東西都視若無睹。
  就像那次對上星葉的準決賽,他只專心盯著打向外野的那顆飛球,沒發現同樣要接球的榆朝他這裡衝過來。

  後來他就失去意識了。
  榆的聲音在他耳邊迴盪,又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外野三人組的第三人呢?根室有接到球嗎?啊,根室今天是先發投手。久我原腦海中的思緒浮浮沉沉忽遠忽近,但他注意到榆拉著他的手,哽咽著要跟他一起回球場。他費力從球褲後口袋拿出山住老師送的護身符,用盡力氣塞進榆的手裡,接著就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也不知道。

  睜開眼睛,久我原看見山住老師擔心的臉。
  「老師,妳的傷還好嗎?很痛吧?」看見老師後第一個想法就是脫口而出的這句話。
  太好了,老師好像沒事,那我該回球場了吧。久我原想著,掙扎著站起來往病房出口走,手臂上的管線連著點滴架喀啦喀啦響著,久我原沒注意到那些東西,也不在意自己是否還痛。
  只要專注在一項事情上,久我原就不會在意周遭的任何事物。

  但醫院大廳的電視轉播,他注意到了。

  「九局上,兩好三壞滿球數,根室將打者逼到絕境了──」久我原不知道為什麼停下了腳步,專心盯著電視看。「揮棒落空三振!根室……」後來主播與球評講的話,久我原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只是看著電視上的投手根室彎腰撿起帽子,喃喃自語道。「根室,你做到了啊……」


  九局下,兩人出局一二壘有人,久我原看著螢幕中翔從右側緩緩走出,朝主審與投手敬了禮。他專注在揮棒與投手纏鬥的翔身上,忘了應該要吵著回球場。然後他看見從翔手中擊出的那顆球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突破右外野與中外野之間的防線──「再見二壘安打!」
  那一瞬間,好像耳邊所有的聲音都被關掉一樣,久我原什麼都聽不見,包括主播激動的喊叫、電視機裡觀眾的喝采,還有全醫院興奮的歡呼聲。
  「你們贏了,你們這些傢伙辦到了啊!」當久我原專注在比賽這件事上,他就會連自己也是隊伍其中一員都沒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