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雞骨熬煮的高湯已在爐上沸滾。薄煙裊裊飄散，彷彿一雙看不見的手，緩緩驅散入夜後滲進骨裡的寒氣。

　　白凝撬開罐頭，將湯料連同切碎的蕈菇和洋芋一起拌進鐵鍋裡，而後執起湯杓，不疾不徐地攪勻湯液，直到濃稠的湯料在鍋裡化開，過於厚重的油脂味被清湯與佐料稀釋成淡淡的奶香。

　　香氣越發濃郁了，湯面冒起小泡，但是還沒有大開。白凝調整卡式爐的火候，接著蓋上鍋蓋，讓湯再燉煮一會兒。伏在腳邊的黑狼朝鍋子嗅了嗅，饒有興致地晃了晃尾巴，而那隻巴掌大的白鶺鴒則沿著鍋緣踩踩踏踏，最後被他的主人毫不留情趕回精神圖景裡。

　　濃湯噗滾的聲響宛若起鍋的信號。白凝關上瓦斯，慢慢掀起鍋蓋，頃刻之間熱氣升騰，白煙撲面而來，彷彿整個林子都沾上勾人食慾的暖香。

　　空氣裡滿是食物的味道──小麥粉的氣味、人造澱粉與合成奶油的氣味、湯面上淡淡的浮油氣味、馬鈴薯融進湯頭後濃厚的香氣，還有野蕈的草澀與清甜。它們揉合在一塊，如同漲潮時的海波，漫過哨兵極其敏銳的嗅覺神經。

　　艾琳手撐臉頰，並未因此皺眉和起身遠離，只是垂眸凝望白凝試湯時專注的神情，任憑自己飄浮在熱氣與熱香裡。

　　她其實沒有那麼喜歡罐頭濃湯。那濃稠的奶油口感對哨兵而言，無異於加了大把調味粉的爛泥巴，她得連灌好幾口水才能勉強洗掉沾在口腔裡的味素與黏膩感。

　　然而在溫潤的雞湯底與蕈菇特有香氣的調和下，廉價的罐頭食品似乎多了種煽動食慾的魔力。艾琳聞著聞著，竟在近期餐餐都有著落的狀態下，久違地感覺到飢餓。

　　……彷彿她多期待那隻老狐狸的廚藝似的。

　　艾琳抱著曲起的雙腿，將癟起的嘴埋進膝間，不想讓面前儒雅的男人看透自己的心思──即使她很懷疑，究竟還有什麼事情能瞞過那奸巧的嚮導。

　　不知道是不是真察覺到什麼，白凝抬起了眼，朝來不及收回視線的她微微一笑。他沒有理會艾琳的羞惱，也難得沒有多調侃些什麼，只是舀了碗湯，像初次替她梳理精神的那個晚上一樣，逕自將飄著熱煙的鋼碗遞到她面前。

　　艾琳沒有推拒。賭氣般沉默了片刻後，她伸出了手，默默接過對方的好意，就著碗緣輕輕啜了一口。

　　拌入清雞湯的濃湯清淡不少，湯料卻更豐富了。艾琳不太懂料理，但她嚐得出高湯鮮甜的餘韻，吃得到半融在奶香裡的馬鈴薯塊、滑潤的菇片，以及從雞骨上削下來的細碎肉沫。

　　她咂了咂嘴，吹散湯上的熱氣後，又慢條斯理地喝了大半碗。熱湯被嚥下，暖過了食道與胃袋，頃刻之間身子彷彿被點著的煤燈，渾身上下都漸漸地熱呼起來。

　　「還合口味嗎？」

　　溫和的男聲在面前響起，即使沒有抬頭，艾琳也能想見那傢伙支著臉頰彎著眼，嘴角微微上揚的討厭模樣。

　　她向來對吃食無所欲求，沒辦法確定白凝所謂的「合口味」究竟是哪一種口味，當然也無從回答起。然而當老狐狸輕輕笑出聲，用一如既往的溫柔嗓音詢問她是否再來一點的時候，艾琳仍忍不住在短暫的猶豫過後，默默將已空的湯碗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