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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見明突然想到,那似乎是他第一次聽見任靖盷叫著淨真的本名,每一個字都發得清晰,而那對少女來說微低的聲線裡飽含著憤怒與恐慌。原來這個人也能發出這樣的聲音啊,他想,然後他看見了對方的拉扯間,淨真脫了開來的運動外套與底下露出的、深淺不一,但大多都還在滲出液體的紅痕。

「巫淨真,妳把刀子給我交出來!」
「不要。」

他仿佛看著演劇的觀眾一般佇立在門口,看著淨真手裡緊攥著什麼,指間滲出了仿佛顏料般的鮮紅色。而空間裡蔓延開來的,是比麝香還要多上一點酸味、夾雜著燃燒氣味的草本氣息。

「任靖盷,妳不是說妳要幫我的嗎。妳不可以說話不算話。」
「我是說要幫妳,但是不是像這個樣子啊!」

他沒有看清兩人的動作,只是聽到一聲微悶的,金屬掉落在木質地板上之後的迴響。
他看著腳邊,然後看見的是染著斑駁的紅色的拆信刀。他不由自主地彎身將之拾起,保留著一點淨真手上餘溫的刀具在手心平躺著,有著沉甸甸的重量。
爭執著的那兩個人似乎在這時才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兩道含著不同的情緒的目光朝他投來,而他只對上了與他熟悉的另一雙眼睛有著相同顏色的那邊。

「給我滾出去。」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出那句話時,字字宛如冰鑿;而從自己的身上也逸散開了,連他自己聞得都覺得暈眩的,大量紙張燃燒的氣味。

他自覺在對方眼底的自己莫名像是要將伊卡洛斯以紙糊與木架組起的翅膀般、熾熱的日光。
但他此刻一點也不想成為那種,讓人覺得灼目的存在(Alpha)。

他是知道他注視的這個人明明與自己和淨真都不同,卻比誰都能辨認出一個人身上的氣息。於是他看見那雙眼移了開來,而在一陣碰撞中,最終沒有點燈、只有夕陽餘暉照入的客廳中,只剩下自己和淨真。

「我幫妳包紮吧。」

淨真看向他的眼睛裡氤氳著水氣,但他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仿佛被霜雪凍進了肌肉細胞,連對著她時慣常的笑容也擠不出來。
明明周圍就都還是烈火燒盡一切之後,毀壞的味道。

「嗯。」

他的胞妹難能沒有吐出拒絕或是貶斥的話語,將那傷痕累累的手搭上了他伸出的手。

他比誰都清楚,是他成為讓這雙手染上刺目的血紅的幫凶;是他夥同周圍的一切一起摘下了夜空中的一等星使之變成龐大卻無用的石塊;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尚在閃爍的星辰,無視於被大氣壓與引力雙重折磨的她。

他未能完成的贖罪,他暫只能用層層繃帶將之封起,不去注視。




《愚人不須知道如何飛翔_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