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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日〉

　　那真的只是心血來潮。

　　伊斯特凡和庫潘本來是約好要去泡溫泉的，卻沒預料今日的布達佩斯太過炎熱，走到陽光下突然就對溫泉沒了興致。他們吃過午餐就在新城區閒逛來消食，途中經過了平時常去的那家義式冰淇淋店，店員會將甜筒裝成玫瑰的樣子，但因為胃裡還撐著兩人就只是經過。

　　暖風吹著人們，孩子來不及拯救手上的冰融化。兩人都覺得氣溫彷彿又上升了一些，汗水止不住地從額前滴滴落下，黏膩得如同孩子們掌心的糖水。

　　夏天的匈牙利正值旅遊旺季，街道上到處能見到外國遊客聚集在一起，聖伊斯特凡聖殿前方的廣場也滿是遊客。他們倆其實都沒有真正踏進去過，畢竟他們不是遊客，也都沒有虔誠的信仰。

　　好在他們不如前世信神。或者該說就因為記起了前世，信仰變成某種難解的枷鎖扣在兩人的關係上。

　　伊斯特凡熱得發昏，他看著排隊買票進入聖殿的人群片刻，又幾番偷眼打量叔叔，小心翼翼地說：「叔叔，不然我們也進去吧？」

　　看著姪子忐忑的模樣，庫潘心底覺得有些好笑。他其實沒這麼在意歷史上發生過什麼，反正都已是千年前的事情了，耿耿於懷也不會讓生活變得美好。他不信神僅僅是單純不信而已，但他也明白這是伊斯特凡遲遲無法跨越的坎。

　　「好。」他說，並主動領著姪子到售票口買了兩張成人票。

　　躲過烈日曝曬的伊斯特凡立刻開心起來，當了個盡職的觀光客拉著庫潘參觀。在看到關於聖史蒂芬一世的簡介時，他突然沒來由地感到尷尬，就算從小接受匈牙利教育，這些歷史都已經聽過多遍，但和叔叔一起又有些不同。庫潘倒是從容得很，他怎麼看都覺得簡介上這些對聖人的描述和他所認識的姪兒有所出入，想到對方兒時向他討要甜品的模樣對比告示牌上堅毅的個性，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聖伊斯特凡聖殿最著名的就是收藏了王之聖右手，作為一日遊客的他們理所當然跟隨參觀指引到了展示的地方。被做成木乃伊的右手靜靜躺在展示盒裡，需要投幣讓燈亮起才能看見全貌。庫潘毫不遲疑投了錢，仔細端詳起展品。而伊斯特凡卻渾身不自在，他又突然想起簡介上明白寫著前世的他處死了被視為異教徒的叔叔，他甚至記得簡介上沒提到的、他將叔叔分為數塊的史實。

　　他真的想掐死稍早提議說要進來聖殿看看的自己，比起現在的窘境還寧願待在艷陽下直到日落。

　　「叔叔，我們還是別看了吧。」拉著庫潘的衣角，伊斯特凡低聲地說。

　　「那不是你。」庫潘理解伊斯特凡的侷促，他輕嘆口氣拉過姪子的右手說：「你的手不還在這裡嗎？我不也還在這裡嗎？」

　　「叔叔......」伊斯特凡的聲線柔軟，而手卻堅定地回握著庫潘。

　　庫潘輕淺地笑了笑，朝離開的方向走去，「沃伊克，我們去吃冰淇淋吧？」

　　布達佩斯的夏日午後依然炙熱得讓人出汗，可伊斯特凡一手牽著庫潘、一手握著甜筒卻覺得陽光不再讓人難耐，反而明媚地照耀他們回去的路。

　　如果他仍虔誠，他會認為神最大的應許即是千年以後的兩人不再需要以一人之身撐起一族的興衰，他們有的，不過是漫長的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