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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l done, Ace./澤深

*現役刑警澤×退役軍人深





00

深津最後感覺到的是來自後腦的劇烈疼痛,眼前一片模糊,或許還有一縷暗紅暈染了眼角,或許沒有,他不是很肯定。他僅僅記得閉上眼睛失去意識前,只來得及對他訓練有素的愛犬下達語調含糊卻最緊急的指令:

「Run... call the... police..., Ace.」







01

週日午飯過後出門採買是深津一成固定的日程。

兩年前從前線退役後的他日子過得很簡單,週一到週五當中會排個兩或三天到退役軍人互助會,分享自身的案例幫助剛退伍的士兵們重回正常生活,也會和那些素未謀面的同袍們聊聊以前作戰的時光。

沒有上互助會的時候,他會帶上Ace出門沿著河堤跑個十來公里,或到前隊友一之倉開的咖啡廳,點杯一之倉按他口味做的特調拿鐵待上一下午,筆電上的手指啪啦啪啦動個不停,為出自傳書做準備。

偶爾也會應從營中休假返家的河田之邀,到河田家裡教導他一對雙胞胎兒子基本防身術——雖然他不明白要兩個三歲小孩學防身術是不是未雨綢繆到了天際,總之也不失作為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一個月一次的回診從上週開始被醫生核准能調整成三個月一次,復原情況繼續維持良好的話,半年一次或停止服藥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這樣的普通生活平靜安寧,對兩年前還在戰場上殲討匪亂的深津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享受,沒想到除役後日子一天兩天地過,如今竟也習慣了。

他在超市逛了幾圈,取好生活所需用品,和接下來一週份的青菜糧食,他掂掂手中一整盒三公斤的菲力牛排,這份量對一個人住的深津來說是有點多,不過他不介意給Ace加加菜,只要能力所及,他幾乎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牠。

「汪嗚!」

步出超市後,正值壯年卻仍愛撒嬌的德國牧羊犬興奮地在深津腳邊轉呀轉,牠聞到了,牠從深津肩上的購物袋聞到好吃的生肉的味道,是牛肉!牠最喜歡的牛肉!是今天嗎?還是明天?深津先生要煮肉肉給最棒最聽話的Ace吃嗎?光想想都快流口水了!

「呵呵,瞧你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咧。」

「嗷嗚!」

深津好笑地垂眸看了看Ace,伸手拍了拍牠的頭,手心底下的毛毛頭顱也乖巧地往上頂了頂。一人一狗在逐漸西下的暮陽裡慢步回家,畫面好不詳和溫馨。

這樣很好,深津滿足地想。

退役時領到的一筆年金加上之前大大小小任務的獎金,足夠他一個人不鋪張地過完這輩子。他有不需費心照顧遠遠關心的家人,有相同經歷的同袍弟兄約好住在附近彼此照拂,他還有Ace,健健康康地活著的Ace。

即便剛退伍時曾有段時間需要仰賴藥物才能入睡,但那些惡劣的身心狀況在有了Ace的陪伴之後得到了顯著的改善。他漸漸地不會因夢裡同伴死傷的畫面驚醒,不會因鄰居經過的腳步聲而反射性繃緊神經,不再因為聽見腦海裡虛幻的槍聲而全身發冷。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直到頭部毫無防備地遭到重擊,深津磅的一聲倒在了路邊,手上提著的蔬果零碎頓時散落滿地,他隨即失去意識。

「就是他!給我打!」

「人昏過去了,會不會死啊?」

「誰知道!別管那麼多!」

「反正任務達成了,撤!」

幾個大漢完成了目的正要離開,卻被憤怒的Ace擋住了通往廂型車的去路,剛從警犬退役數月的Ace還保有了極佳的高強度襲敵能力,牠最愛的主人受到重擊倒地使牠瞬間幾乎要失去了理智攻擊,但是刻在基因裡的訓練仍使他克制地停在原地威嚇。

「汪!嗚⋯⋯汪汪汪!」

怒火融在咬牙切齒的吼叫聲中,背上的毛隱隱直立,尾巴危險地高高豎起。深津一動也不動,Ace氣得就算沒有指令也馬上就要發動攻擊,此時牠靈敏的聽覺捕捉到一道細微虛弱的嗓音,是深津,牠立刻丟下敵人奔回深津的身邊。

「嗚——嗚!嗚!」

Ace在深津身旁擔心地不斷來回兜圈,歹徒早趁著空檔上車揚長而去,被夕陽染紅的小巷裡一時只有他倆,Ace悲傷地嗚咽著不敢扔下深津離開求救,終於牠在深津微微動了動嘴唇後,聽見深津下了最緊急的指令。

「Run... call the... police..., Ace.」



Ace在馬路上狂奔。

這附近的警察局牠記得,大概還要跑上兩倍從家裡到超市的路程。牠熟悉地左彎右拐,輕巧地繞過三三兩兩的用路人,衝過一條條大路小巷,快到了,就快到了。突然一陣熟悉的氣息讓他急急煞停了腳步,是警察的氣味。

「汪汪汪!嗚嗚!」

「哇啊啊!什麼什麼,你要做什麼?」

牠在本要擦身而過的一名高壯男子腳邊吠叫幾聲,接著往回走了幾步,發現男子不為所動,又咬著高大男子的棉質運動褲腳不斷拉扯。

「你想帶我去一個地方嗎?要去哪裡?」男子一頭霧水地問,雖然不期待一隻狗狗能回答,但看這犬類的品種及身形,說不定是受過精良訓練的退役警犬,他馬上反應過來或許有狀況發生牠才會過來求救。

「很遠嗎?不然我回辦公室牽腳踏車,再一起去好嗎?」

男子耐心地蹲了下來,摸了摸Ace的頭,注意到Ace的呼吸有些紊亂,想來是跑了一小段路程了。然而他的提議並不被掛念主人的Ace接受,牠小力地叼著男子的手掌就要往來路走。

「好好好,我這就跟你去,輕點輕點⋯⋯」

當一人一狗趕到現場時,早已有好心的路人叫了救護車,男子心想,這本應該屬於一般警察的職務,不需他這個刑警處理,不過既然他跟這隻聰明護主的忠犬有緣,不好人做到底倒顯得浪費了這段奇緣。他走向前,掏出證件跟救護員表明了身分,交代不用通報分局了,他會直接接管本案。

「是,澤北警官。」

澤北點點頭示意救護員繼續手上的工作,便轉身查看現場的初步情況。失去意識的受害男子已經被救護員抬上擔架,準備在繫好安全綁帶後推上救護車,散落一地的蔬果也被熱心的民眾拾起裝好放在一旁。

他掏出手機迅速拍下幾張現場的照片,心忖這聰明的狗兒需要跑上一段路才找得到人幫忙,那麽當下現場應該沒有人證,距離大街還得拐上兩三個彎的偏僻小巷也沒有商家,設置監視器的可能性極低。

太湊巧了。時間場景這些因素上的巧合要不是天時地利幫了犯人一把,那麼就是人為刻意湊齊的。正當他覺得似乎有點棘手,也許真的會查不到犯人的時候,轉過身就正巧瞄見了通常不會出現在小巷裡的煞車痕。

他蹲了下來仔細瞧了瞧,被夕陽鍍上一層薄紅的柏油路面上漆黑的橡膠灼燒痕跡清晰可見,胎輪寬度窄,迴轉半徑不大,這樣的規格常出現在二至五人座的小型廂型車上,手法與他偶爾會打些交道的幫派很類似。

鎖定目標的預謀性犯案。澤北突然很想弄清楚這位先生究竟是惹上什麼不得了的麻煩了。

「嗚⋯⋯」

Ace跟在擔架旁,緊張地仰頭望著深津,澤北見了忍不住靠近Ace,安撫性地順了順牠頸後的毛髮,安慰道:

「沒事的,你的主人看起來很強壯,應該很快就會醒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呢?我看看⋯⋯」高大的刑警蹲下來翻動Ace脖子上的項圈,在發現刻有一個簡短片假名單詞的金屬吊牌之後雙眼微亮,「エース?喔喔——Ace啊,聽起來就很厲害呢,難怪能靠氣味就找到我。」

「好棒好棒!很高興認識你呢,Ace。那麼換我了,我叫做エイジ喔!我們的名字很像吧!」

寬大的手掌在Ace深褐色的毛絨頭上讚許般地揉了揉,Ace像是知道眼前這個男子是個可信賴的對象,也朝掌心蹭了蹭。男子對著Ace攤開手掌,Ace竟也奇異地伸出了前掌搭上,或許是因為Ace在澤北身上感受到了安全的氛圍,短短的十多分鐘一人一狗就建立起了革命般的友誼。

「汪!」



澤北安慰Ace的話倒不是隨口胡謅。

作為刑警他見過不少傷患,所以他很快就能從深津沒有明顯傷口的外觀,和看起來平時沒有少健身的厚實體魄,判斷深津應該只是突然遭受重擊後的暫時性昏迷,而這猜測也在進行了一連串檢查後得到醫生的認證,至多兩天就會醒來。

他走進病房時深津剛被吊了點滴還昏睡著,從他在深津身上挖到的皮夾裡的證件,已足夠他回警局立案調查這起疑點眾多的攻擊事件。

深津一成,30歲,沒有不良紀錄,沒有債務糾紛,甚至是可說是優良公民——兩年前退役後在附近新建案公寓租了套房獨居,半年前領養了一隻因為太過熱情影響任務被提早退役的警犬Ace,盤查了鄰居後得到一人一狗作息正常,為人淡漠但有禮的結果。

沒有潛在仇家的可能性,那麼難道是黑道尋仇找錯了人?澤北在隨身筆記本上寫下這段臆測,翻了翻手中的資料,想來一時半會這位深津先生也還不會醒,便轉身準備回警局建檔,明天再來調閱附近監視器,看看是否為周邊不良份子的作為。

「⋯⋯不要,」病床上的深津此時囈語了起來,虛弱的氣音在靜謐的病房間飄蕩,「不要去⋯⋯エー——」

澤北驚異地回過頭,眨了眨澄亮的大眼,腦袋飛速轉了轉,隨即反應過來:『啊啊,應該是在叫Ace吧,我真是的,怎麼會⋯⋯』

他好笑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對自己竟一瞬間以為深津是在叫自己感到困窘,還好夜晚的病房裡沒有其他人看見。這段意外的尷尬插曲使他不自覺多看了看深津幾眼,雖然濃眉大眼,深邃的五官合在一起卻是個面目柔和的男人呢,不知道在前線作戰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他又想到乖乖在醫院門口等待的Ace。被一隻陌生的狗狗領著趕往案發現場,真是他作為刑警數年來從沒有過的新奇經驗。這位深津先生平時一定對Ace很好,這麼愛狗的人,肯定是個善良的好人,就不知道怎麼會無緣無故被攻擊了呢。

「Ace⋯⋯Ace!」

深津囈語不斷,像是怕Ace遭到危險一般,語速急促了起來,手指輕輕扯著病床上淺綠色的床單抓,澤北見狀一時間不知如何安撫,只好朝深津探出手,穿過了防止病患跌落的護欄,伸進深津手指和床單間的縫隙,在感受到深津攢緊他指尖的瞬間,也反射性地輕輕往上扣住。

「I’m here.」指節纏上的瞬間,澤北也將安撫性的話語脫口而出。

彷彿感受到自己的叫喚得到了回應,仍垂眉合目昏睡著的深津竟淺淺地笑了,和煦笑意從微微乾裂的厚唇溢出,即便閉著眼也能感受到深津此刻的欣喜,幽微模糊的讚賞從唇際向外流洩,低吟的溫淺嗓音打在了澤北耳際。

「Well done⋯⋯」

澤北倏地抽回手,愣著扯了扯嘴角,嘲笑自己不知所謂的突兀舉動,隨即轉身快步離開病房,用手上的資料夾板敲了敲自己剃得精短的後腦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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