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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擺了擺手,一副別來這套的表情,語氣有些陰陽怪調:「我們屢次建功的高夏同事說的話怎能不聽呢。」 剛才在眾人面前給他洗臉,反駁他的提議,給了巴掌之後現在再給點糖吃,就算知道高夏是對的,經理也不免酸一酸他。 「怎麼這樣。」高夏卸下剛才的嚴肅,笑顏逐開,挽著對方的手臂,奶聲奶氣的撒嬌著。 說實話,俞任現在恨不得魂穿到經理的身體裡。 「別鬧。」經理甩開了他的手,他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更不可能因為同事情誼就對高夏的提議萬般認同,他也是在沙盤推演之後認為高夏是正確的。 經理又提醒了幾句工作上的細節,便離開了會議室,高夏猛地站起身伸了個大懶腰,本就貼身的衣服在此刻更加服貼,細長的腰線就這麼迸了出來,俞任只看了一眼便別過了頭。 「走吧。」高夏一把摟過他的肩,挨著他的身子緊貼:「吃飯去。」 「好。」 俞任喜歡他每一個親暱的小舉動——他自認為的親暱。 高夏從不對女同事有任何一點越矩的行為,甚至還會紳士的和異性保持距離。 俞任在這種時候都會特別感謝母親給他生了個男兒身。 在校時,俞任特別討厭這種過度親暱的舉動,總是會想和他們保持距離,恨不得在周遭畫一道結界,不讓靠近。 俞任本來以為自己不喜歡和別人來往是個性使然,但認識高夏之後他才發現,只是因為那個人不是他。 俞任恨不得整天和高夏黏在一起,就希望他那掛在人身上的習慣成了主動技能,如口香糖一般的黏著他。 只不過,人生路上,事與願違的事數不勝數。 俞任跟著高夏走出了會議室,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同事們聚在一起,不曉得在說些甚麼,氣氛有些微妙——就好像以前在班上,有同學的另一半出現的時候,那種帶著戲謔看好戲帶點起鬨的氛圍。 俞任注意到那群人裡頭,有張生面孔。 那是一位外貌姣好的女性,烏黑的長髮綁著馬尾及腰,舉止有些羞澀和無措,隨著同事的問話時而輕笑時而低頭。 往下看去,她手裡拎著一個保溫袋,隱約能夠看出裡頭似乎包著一份便當。 「妳怎麼來了。」 俞任感覺到扒在肩頭上的重量一輕,高夏略帶驚喜的迎頭走去,大步流星——俞任頓時感覺到一股巨大的不安讓他幾近窒息。 同事間的笑語,男人和女人親暱的摟抱,如鈴鐺般輕脆的笑聲縈繞,兩人對視間充滿了甜蜜和喜悅...... 好礙眼。 俞任恨不得衝過去將那女人推開,橫亙在他們中央,但理智告訴他不可以。 「傻傻站在那邊做甚麼?」男同事注意到站在一邊發呆的俞任,對他招了招手:「高夏這傢伙偷偷吃三碗公,過來我們一起噹他。」 平常臉皮雖然有些厚實,但高夏臉上還是泛起了一陣緋紅,頗為不好意思地搔著後頸:「甚麼偷偷吃三碗公,這不是讓你們知道了嗎。」 「這還叫不是哦,要不是女朋友那麼貼心給你送便當來,我們都不知道你背叛了我們單身狗取暖團。」 「甚麼狗屁取暖團啦。」 「今天成立的,你這個叛徒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白癡哦。」高夏笑著,心情甚是愉快的摟了摟身旁佳人的腰,後者抬手輕掩,明明沒有說幾句話,卻是和大家相處融洽。 任何關係都是有感情的。 不管是地緣關係還是同姓氏又或者是同月份亦或是星座,都會讓人對初來乍道的人多一份無法言喻的好感並放鬆戒心,更何況對方還是同事的女友——但俞任做不到。 俞任緩慢的靠近,站在了人群的最遠處。 四周是歡聲笑語,俞任卻感覺自己格格不入,甚至找不到縫隙鑽進去——嚴格來說,他只想著從這裡逃離,而不是佯裝著融入。 他不是那麼會掩藏情緒的人。 當高夏給其他人介紹那是他女朋友的時候,俞任感覺世界一下子就崩壞了,腦子頓時像電腦當機一樣,「滋——」的一聲沒了畫面,卻找不到重置的按鈕。 俞任知道,那按鈕在高夏身上,但那人不會回頭。 「下次再一起吃飯。」高夏丟下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便揚長而去,俞任卻感覺心被狠狠地挖了一大塊肉,血流了滿地,但無人知曉。 高夏不知道俞任喜歡他,他也從來不說喜歡。 俞任不敢賭高夏知道後會怎麼看他。 在這大多數為異性戀的社會,就有許多為情所困的男女,一個比一個在愛情裡算的精明,看的透徹,但在揭開掩蓋的布簾面前,也是手足無措。 如果連朋友都做不成、連站在一旁的資格都被剝奪,俞任是想也不敢想。 俞任可以就這麼看著,但不代表他可以接受高夏有了愛人。 那是忌妒,赤裸裸的忌妒,也是最無理最無處發洩的情感。 高夏宣布名草有主的那天,俞任渾渾噩噩的熬過了。 下班時,俞任已經忘了高夏有沒有和自己道再見,又或者是看著他興高采烈地迎接即將到來的兩人甜蜜世界。 俞任回到家,脫去了鞋襪,將自己扔到了床上,埋怨了幾句那女人的壞話——比起壞話,更像是從雞蛋硬挑骨頭的牢騷,一點意義也沒有。 俞任在床上滾了幾圈,最後翻身而起,走到窗邊的電腦桌前坐下,打開了電腦,開了網頁,登入了自己平常在寫文的帳號。 俞任閒暇之餘的興趣,就是用文字構築世界,構築一個比一個還要離奇撲朔、還要緊張刺激的萬千世界。 有放蕩不羈的仙俠、有知書達禮的書生、有與妖為伍的驅魔師,形形色色的人活躍於他的文章當中。 而在這些文章裡頭,他最中意的就是用第一人稱寫的作品,書名為【知夏】。 那是一本耽美小說,故事的主軸是描述主人公和男主高夏的甜蜜日常,基本上是到了天天撒狗糧不顧狗眼瞎的程度。 俞任在現實世界中不敢想的不敢做的,全部都投射到了文章裡頭,絲毫不保留。 俞任在書裡盡情的放縱情慾。 讓春意綿延,讓淫欲釋放,偶爾寫到心頭蕩漾時,俞任還得停下動作,才好把那份高漲的慾望給壓回去——又或者順勢而為,在腦海裡細細描繪那誘人的銅體後任由愛液呼之欲出。 俞任看著書裡高夏對『我』的體貼溫柔,在想想高夏在現實摟著另外一個女人,俞任打從心底的不高興。 俞任敲下第一個字,接連的是一陣此起彼落的鍵盤聲。 『高夏褪下了衣服,雙手交疊被我綑綁在背後,直挺的乳尖看上去誘人,讓我忍不住俯下身輕咬幾口,在用濕潤的舌頭在尖端撥弄幾下。 「俞任。」他輕輕地喊著我的名字,面上是一片緋紅,雙腿自然而然的打開,似乎是為了讓我更好的擺弄和撫摸。 他那聳立的根部被我捏在手裡,任由我輕挑慢揉。似乎是因為敏感,他的身子一顫一顫的,顫的我心頭發癢。 他曲著雙腿,細長的腳指頭蜷縮著,將潔白的床單拉出一條條長溝來,胸口因為呼吸急促而大力的起伏著,朝我投來的視線裡頭帶著一絲迷醉。 快點進來,那雙眼彷彿這麼說著。 我抬起他的身子,一個挺進,將那欲求不滿的洞口填滿,耳邊傳來他一聲短促的叫聲,而後就是讓人耳根子發軟的低吟。 斷斷續續,卻讓人神魂顛倒。』 俞任打下最後一行字,低頭看了一眼下半身的聳動,表情有些無奈,隨後起身拿起衣服,去廁所沖涼。 那一夜輾轉難眠,最後就算睡過去也是春夢連連。 隔天一早他就把那篇靜靜躺在草稿區的文章收進了垃圾桶裡,理由無他,俞任還是有點羞恥心的。 暗戀的人有了對象,心底在難熬也是要不動聲色。 俞任他猜,自己還能夠做到面無表情的和高夏高談闊論,聽他偶爾一兩句提起那位佳人伴侶,面上盡力維持著近乎完美的笑容,就是那份對高夏的情感被他死死的壓在心底,狠狠地塞進文章裡。 俞任本來就靜,一個人待著是常有的事,遠遠打量著高夏更是習慣。 以前偷偷看著,偶爾因為他一兩句話就覺得心底美極了,再加上一兩個勾肩搭背的動作,那一天也就完美了。 但現在不是。 高夏依舊在笑,依舊在鬧,依舊繃著一張撲克臉認真工作,依舊在休息時和同事們你一言我一句的打屁笑語。 俞任依舊喜歡,心底依舊甜如蜜糖,但總有一抹苦澀像海水倒灌般沖刷心口,甜味轉瞬蕩然無存。 俞任在這樣又甜又苦的狀態下,若無其事的工作了數天,終於在掰斷第七隻無辜的原子筆桿後,如大夢初醒般,目光頓時亮了起來。 那聲清脆的斷裂聲像是某種開關,彷若醍醐灌頂。 對於俞任而言,缺乏某種東西不一定就是不幸,反而是一種幸運。 肚子餓就去覓食,渴了就喝水,缺少糖分就吃點糖果,喜歡高夏就待在他身邊。 但現在不一樣了。 俞任開始著手整理自己的東西,悄無聲息地默默選擇了遠離。 在工作第三年的六月中旬,俞任選擇了離職。 離職的理由,俞任解釋是為了尋求自己的夢想,所以毅然決然的轉換跑道——這理由比失戀還要好聽一百倍。 大概是俞任年紀輕,說這話時眼裡還放著光,經理雖然心底有些不捨,但還是拍了拍他的肩頭說年輕人有這般想法很好。 同事們多半有些不捨,陪著他走到了公司樓下,高夏也在裡頭。 高夏和俞任平日裡工作就特別有默契,感情特別好。 或許是一開始兩人就因為前輩帶後輩所以比別人多一份革命情感,又或者是高夏和他興趣相仿的緣故,同事們都知道高夏和俞任兩人關係很好,俞任要離職,高夏理當是最不捨的那位。 所以就算遠遠的看見高夏抱住俞任也是很正常的——但俞任就不正常了。 平日裡雖然習慣了高夏勒人脖子,但這樣緊貼著胸的緊擁,俞任只在腦海裡和文章裡幻想過,他整個人僵直了身體,連呼吸都不敢——正常來說,他應該要給予回抱,像朋友那樣。 他們是朋友,是同事,也甚麼都不是。 一想到高夏會在時間流轉中慢慢忘記他這麼一個人,俞任就恨不得告訴對方說自己喜歡他。 不管結果如何,不管高夏對他的情感是怎麼樣的想法,至少在他的心底給自己留下了一個位置。 原來俞任喜歡我,至少高夏有這麼個記憶點能清楚的記住他。 但最後他甚麼也沒有說出口,理智依舊凌駕於他之上。 就在俞任整理好心情,打算像朋友一般給他一個禮貌的回擁,抬起手的瞬間卻聽見高夏在他耳邊,用兩人聽得見的聲音低聲說道:「祝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轟的一聲,俞任感覺腦袋被重重的砸了一下,儘管對方語氣是如此輕描淡寫、不痛不癢。 不是祝福事業有成,不是祝福萬事順遂,更不是像長輩圖一樣的身體健康。 俞任愣在原地,感覺到對方環抱住自己的手緩慢鬆開,與他拉開了距離,俞任抬眼正對上那雙深邃眼眸,平日裡流轉波光,此刻裏頭似乎多了一份心疼。 高夏是知道的。 俞任笑了,表情有些複雜,似笑似哭,眼角泛出了些許淚光。 這擁抱就是答案,就是這份感情的結果,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擁抱。 高夏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他哭,沒有多餘的動作。 其實這樣袖手旁觀才是最好的,高夏此時如果再多給他一點溫柔,俞任也只會更深陷對方的好而無法自拔。 也因如此,他才會選擇離職。在高夏身邊是一種幸福,但也是一種痛苦。 知其不幸而不肯遠離,那才是大不幸。 俞任回家後,把自己捲成了麻花捲,想到傷心處時又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算一算也哭了一整天。 為了轉換心情,俞任又走到了窗邊的電腦桌前坐下,黑色的屏幕上倒映著自己紅腫的臉,頓時啞然失笑。 為了一個男人哭成這樣,你還算不算個男人。 俞任心底暗罵,唇角帶笑的點開了網站,打開了【知夏】,看著那一篇篇心血和情感交錯,頓時又紅了眼眶。 喜歡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又怎麼可能幾小時之內就將它全數收回。 俞任屈膝坐在椅上,雙手環抱住膝蓋,垂下頭將臉埋住,四周只剩下電腦桌上的檯燈亮著,光源不大。 四下無光,俞任縮在那裡,啜泣聲時起時止,偌大的房間內就他一個形單影隻,模樣十分可憐。 俞任花了一段時間把【知夏】寫完,從前期的甜甜蜜蜜到最後分崩離析,從相愛轉到囚禁再到放手給予自由——寫囚禁的原因,便是因為知道高夏有了女友。 一些讀者看完後心態都崩了,紛紛留言關心一向寫小甜餅的作者心理狀況。 俞任不是甚麼大文豪,更不是甚麼知名作家,寫作也只是興趣,偶爾放上網的文章稍微得到一點回應就特別高興。 讀者雖然不多,但每一位曾經到來的過客他都惦記在心底。 那一則則擔憂關心的留言,俞任心底一暖,鼻頭一酸,發了個公告,要讀者們別擔心,說他沒事。 他不過是失戀罷了,又不是甚麼大事。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俞任長的不錯,外貌秀氣,皮膚嫩白,個子不算高挑但也算合乎大眾規定。 大概是個性文靜,考試成績還算不錯的緣故,大學的時候還有同學稱呼他為現代書生,偶爾還會聽聞女同學們口中的長相排行裡他也是名列前茅。 就算他現在比當初長了幾歲,卻只是少了一些稚嫩多了一些成熟,俞任敢說,就他這條件,不管在哪肯定都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失戀嘛,不就是找尋新戀情的機會嗎?有甚麼好難過的。 俞任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幾日未刮的下巴長出了鬍鬚幾撮,哭了幾天的眼有些腫,整張臉看上去憔悴又狼狽。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雙頰,給自己打氣後轉身進到浴室洗漱一番,換上新衣服就像換了新氣象,整個人煥然一新。 「加油。」他對著空氣氣沉丹田的吼了一聲。 俞任當初說要轉換跑道,有一半不是藉口,實話說,他有個自己開文創工作室的夢想。 除了文章創作,他還喜歡設計一些小而精的物品,大學時也曾經找過廠商自掏腰包設計出印有Q版圖形的馬克杯,在園遊會上兜售,成果還算不錯,雖然沒有盈餘但至少沒有賠本。 俞任在大學畢業前,前前後後也參加了幾次,賣了幾次,有幾次雖然賠本了,但也算是寶貴的經驗,從中吸取教訓,在後來也就沒有那麼大的虧損,陸續還有回本。 而大學畢業後,成為社會新鮮人,俞任平日忙碌於工作,周末休息時也沒精力作業,其餘的時間就是滿足私慾......寫些文章忙裡偷閒。 現在沒了工作又攢了點錢,時間空了出來,夢想便冒出了芽,等著澆灌滋養,等著茁壯繁茂。 俞任走到壁櫥,打開抽屜,裏頭是一疊泛黃的白紙,上頭帶了一點走過時間的痕跡,微微發黃卻是讓人愛不釋手,俞任像是看著自家小孩般,眼底滿是溫柔,指頭輕輕的摩娑著紙上墨炭。 這一整疊分別都是他在大學下課時畫出的設計稿圖,而最下層...... 俞任翻到最後一張,那是一副對戒,一日一月,一個如太陽炙熱,一個如彎月閃爍,日月輝映,湊成一個明字,代表光明,湊成一對,亦是一對佳偶。 這是高夏和他一起設計的,那是他們兩人共同的興趣。 當時候,俞任負責月亮的構圖,心底是想著高夏設計的;想當然爾,高夏肯定是想著那位小姐設計的。 一想到這裡,俞任忍不住就捏皺了稿圖,到現在他還是只能稱呼那人為那位小姐。 不可以那麼幼稚。 俞任緩緩呼一口氣,將紙攤平,細細的撫去紋路,打算造出這一副對戒,送給高夏和他的伴侶。 創業之路就這麼開始了。 俞任靠著寫文本來就累積了一點人氣,便在個人版面上發出了一些相關資訊,比如他筆下哪位角色作成Q版鑰匙圈的收購意願,或是現在年輕人流行甚麼的大數據來作參考。 有了大致上的構想後,俞任便找尋了以前合作過的廠商,打算商談新一輪的合作。 慶幸的是,對方還記得當年那位看上去靦腆青澀的青年,那侷促慌張的模樣似乎記在了對方心底,也記得了他當時拿到第一份成品時臉上的幸福笑容。 俞任經濟並不寬裕,價格壓得很低,本以為會被拒絕,眉頭皺的死緊,卻沒想到對方一口答應了,頓時喜出望外,一展笑顏。 俞任和老闆聊了幾句,聊了這些年做了甚麼,又打算做甚麼。離去前,他聽見老闆拍著他的肩膀說了句加油,祝你事業成功。 恍然間,俞任又想起高夏那句祝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還是沒忘記,沒忘記那個人。 天下是很大的,但茫茫人海,也就一個你。 一個讓人念念不忘的你。 俞任投身於工作,從一個人到認識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幾個人沆瀣一氣,便組成了一間工作室,他自己則當了老闆。 一路跌撞至今,有了合作夥伴,事業還算成功,一晃眼也過去了七年。 而這七年,他也有試著和其他人交往,只不過,那些人並沒有取代記憶中高夏的位置,反而是不斷地激起漣漪,讓他擺脫不了。 第一個交往的男人不太愛笑,不好;第二個男人幽默愛笑,但不懂玩笑分寸,不好;第三個男人開朗活潑,但不懂劃清界限,像中央空調,不好。 後來的就更不用說了,他們不是高夏,通通不好。 俞任把玩著手中的戒指,那是當年和高夏一起設計的日月,放在一起的時候相互輝映,分開的時候則獨自散發光芒,皆是璀璨奪目。 其實俞任老早就做好放著了,就是沒有勇氣拿給對方。 俞任不曉得要以甚麼關係面對他。 是前同事,是朋友,還是暗戀不成也當不成朋友的可悲傢伙? 俞任不曉得,只好一直帶在身邊——大概也是因為這副戒指的存在,俞任才會一直記掛著高夏也指不定。 一想到對方可能蠻不在意,俞任就忍不住低頭失笑,笑自己的猶豫也只是自作多情。 只不過,猶豫再三後他還是沒送出這枚對戒。 俞任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和意中人見面,倒是在某天『巧遇』坐在麵館內黯然神傷的高夏。 高夏見到他的時候,剛夾起的麵條從筷子間滑落,神色有些驚訝地放下了筷子,整理了一下放滿報紙的桌面,讓俞任在他面前落坐。 「好巧。」俞任禮貌的笑了下。 巧不巧高夏不知道,但俞任知道肯定不巧。 這天周六,俞任閒來沒事開車上街,停等紅燈的時候正巧看見高夏橫穿斑馬線。 雖然和以前光鮮亮麗的外表時是判若兩人,但俞任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相較於俞任的一派輕鬆,高夏慌張了許多,目光忽左忽右,似乎不敢直視他,只是乾笑道:「是啊。」 俞任叫了碗麵,等待之餘,閒聊起了自己這些年工作方面的瑣事,而後問道:「前輩你怎麼......」 變成這樣了。 高夏一身打扮,像極了從難民窟跑出來的災民,衣服上縫了又補,補了又縫,整身邋里邋遢的,而剛才被他推開的紙,仔細一看全是徵人啟事,但和當初高夏的專業一點干係也沒有。 高夏抹了一把臉,似乎不曉得要從哪裡說起,頓了半晌也只是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事,目光裡卻有說不清的愁緒。 俞任看出他不想提,也就明白的點頭,手中的手機卻不休息,俞任快速的給以前的同事發了消息,才知道他離職這些年發生了甚麼。 簡單來說,高夏犯了職場上的大忌,將公司機密賣給了其他公司,進而被辭退,還被同業封殺,才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前同事發來的消息讓俞任幾乎要笑出來,尤其他話裡的鄙視嫌棄,就讓他覺得荒唐至極。 喜歡高夏是一回事,信任又是另一回事,而被愛蒙蔽而盲目信任更是另一回事。 俞任不瞎,高夏對公司的赤誠是看在眼底,要說他出賣公司,他是一萬個不相信。 熱騰騰的湯麵已經上桌,俞任說了聲謝,卻是沒有入口,對著手機又是一陣折騰。 高夏注意到他的奇怪,便開口詢問,俞任抬起頭瞥了他一眼笑道:「沒事。」 聽他這麼說,高夏也不好說甚麼,畢竟人家剛才也沒追問,只好自己吃麵喝湯。 等到那麵都涼了,俞任才抬起頭,甫一開口就嗆的高夏一口噴,而後迅速的拿過紙巾給他擦臉又擦了擦桌子,滿臉不好意思。 做完這些,高夏才說:「你找我去你公司上班?」 「恩,我看前輩好像在找工作,我記得你以前也很喜歡這些小東西,怎麼,現在不喜歡了嗎?」 「不是。」高夏低下頭,而後支支吾吾道:「你沒看新聞嗎?」 「甚麼新聞?」俞任歪著頭,一臉不解——新聞他是不曉得,但同事說的事情應該和他口中的新聞大概是同一件事。 俞任好些年不看電視新聞了,應該說他本來就不看,社會上新聞太多讓人糟心的事物,所以這件事他是真的不曉得。 也幸好高夏是這樣問的,要不然他可不擅長說謊。 「哦,不,沒有,沒事。」高夏迅速搖頭,「那我甚麼時候開始上班?」 「後天,也就是下周一。」俞任使著筷子拍板定案,他本來是想要說明天的,但周末是例假日,只好退而求其次。「不過你必須買點新衣服。」 他一說完,便注意到高夏的臉頰頓時脹紅,窘迫的低頭嗑麵。 俞任從沒見過高夏臉紅的模樣,一時覺得有趣,盯了好一回兒才繼續吃麵,心底是美滋滋的。 距離上次一起吃飯,已經七年了。 至於高夏臉紅的原因,俞任也只當作他是被揶揄所以羞愧,更沒去想高夏是怎麼看待他的。 明明平常在意的要命,現在見了卻是忘了,大概是因為心情好的緣故,一些細節俞任也就不追究了。 另一方面,看見這樣的高夏,雖然有些頹喪,俞任卻是感覺比以前還要親近些。 以前俞任見他,心底是崇拜憧憬居多;現在見他,在心底蔓延開來的是心疼和憐憫。 一下子就對調了位置,大概是優越感作祟的緣故,俞任並沒有覺得不自在,反而放開了手腳,一舉一動皆是泰然自若,一口湯一口麵吃的歡快。 也幸好他不知道高夏是因為對方是他所以才羞愧臉紅,否則大概會高興的食不下嚥。 高夏是記得他的,記得俞任這位喜歡過他的人。 換作是其他人熟識的人這麼說他,高夏大可以一笑帶過,或是佯裝要修理人一樣挽起衣袖。 但對於俞任,他沒辦法那樣自在。 俞任終究是不一樣的。 其實從俞任打招呼開始,高夏就想落荒而逃,畢竟他變的如此不堪入目。 曾經喜歡的人卻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高夏還是挺不好意思的。 吃飽喝足之後,俞任拉著他坐上了車,帶著他去了賣場挑新衣服新褲子,換上了潔白的襯衫,打扮過後才終於有了人模人樣。 「前輩果然還是適合白襯衫。」俞任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的點頭。 「我不是前輩了啦。」高夏整理著袖口,「叫我高夏吧。」 「高夏。」俞任順從的改口,「之後你必須喊我老闆呢。」說到這像是佔了天大的便宜般,笑了起來。 那笑容和以往般燦爛,將那天哭紅眼的模樣蓋了過去。 兩人未見的七年,再見已是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青年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著前方邁進,步步艱難困苦,但可以注意到夾道開滿了花,似是在為他喝采,搖曳著小小身子;男子卻是從高處跌落,從頂端落荒而逃,一步也不敢停下的遠離了他的故里,一身狼狽,所到之處皆是塵土,呼嘯而過的風似乎在竊竊嘲笑著。 兩人遙遙相望,而那位青年朝男子的方向伸出了手,那手白皙柔軟,卻是強而有力。 「這裡就是我們的工作室,以後請多指教。」俞任身著天藍色的襯衫,打扮不算正式但也不隨意,禮貌的朝他伸出手。 高夏回握後,俞任便開始介紹工作的相關內容程序,還有一同在工作室內的夥伴。 「這是小君,負責美工設計,那位先生則是俊凱,負責網路行銷,暫時記不過來沒關係,他們個人桌前都有名牌。」 高夏一邊聽著,一邊在他們身上留意,大概是以前要和眾多客戶交流,倘若記錯喜好、要求會很失禮,高夏在認臉這方面就挺上手。 俞任一一介紹完畢,大概也才十分鐘左右,高夏就已經全部記住了。 工作室並不大,但小而精巧,上下兩層樓式,工作區在一樓,二樓則是員工休息區,二樓樓道的盡頭則是俞任專用的辦公室。 「一開始我本來是不想當老闆的。」俞任推開辦公室的門,「本來是要和大家平起平坐,但後來發現群龍無首是真的不行。」 這些志同道合的和他一開始一樣,本來都是一個人兢兢業業。雖然沒有人能夠幫忙壓力有些大,但做起來至少不會手忙腳亂,心裡都有個底。 但是合作就不一樣,每個人意見都不同,如果這時候沒個人來當領頭,工作能力再厲害,也不過是一盤散沙,怎麼樣也不會積沙成塔。 「剛好我又是出資最多的,這職位也就順勢接下來了。」俞任說,臉上似乎有些無奈:「我才懂那時候經理總是說羨慕我們這些底下的小員工。」 高夏微微笑了下,當員工的時候老覺得上級悠閒,現在自己當了之後才明白問題的確不多,但每一個都迫在眉睫,一不小心就失足成恨。 聽他吐完苦水,高夏才問道:「那我要負責甚麼?」 負責甚麼...... 俞任心底一喜,抬手掩住了唇角,迅速將腦海中的齷齪思想驅逐,才面無表情的開口:「他們需要你幫忙甚麼就幫忙甚麼,我想憑你過往的工作經驗,肯定很快就能上手。另外希望能以你的目光給他們一些評價和幫助。」 高夏原本點著頭,聽到最後一句突然頓住,語帶為難道:「不好吧,我才剛入職第一天就對他們比手畫腳。」 雖然高夏年紀比他們都長了幾歲甚至差了一輪,經驗也比他們多。但在這間工作室,他就是新人,就是後輩,他還是懂那麼一點先來後到的。 看他為難,俞任也不強迫,本來要高夏來上班,他就沒打算讓他做甚麼,只是想把他留在這裡罷了。 不過是一片私心,哪有昭告天下的道理。 「你看著辦就好了,我相信你。」最後俞任這麼說。 高夏也不愧是職場老手,處理工作一開始雖然有些茫然,但很快就理清程序,並且和同事很快就相處得很好,一點也沒有年長的架子,更沒有年紀的代溝,相處起來就像平輩一樣。 不過同事們眼尖的發現,俞任離開辦公室的時間多了,常常走到樓下來監督——至於監督誰,看俞任目光緊盯著誰就知道了。 「平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怎麼現在天天下來溜達,搞得我都沒辦法摸魚。」負責美工的小君是個綁著雙馬尾的年輕女孩,大學剛畢業兩年,語帶不悅道,但話裡多半是玩笑意謂居多。 此刻是午休時間,有時候工作忙的時候,也沒時間上去好好休息,頂多就在樓下,要閉目養神的就趴在桌上,不睡覺的幾個人就聊聊八卦。 小君打量著在不遠處使用傳真機的高夏背影,眼珠子轉了轉,而後轉過身湊近同事,神神秘秘的低聲道:「要我說,高夏哥肯定是空降部隊。」 「诶?高夏哥和俞任是那種關係嗎?」旁邊說話的人手裡捧著咖啡,因為驚訝而晃動了兩下,幸好沒有打翻。 那種關係那人沒有說白,但聽者都聽懂了言下之意。 「這我就不清楚了。」小君用一種不確定但可能性很大的語氣說道:「反正不是那種關係,就是那種關係,肯定有種關係就是了。」 突地,有個不沉不低的聲音插了進來:「甚麼關係?」 「就是那種關係嘛。」小君一臉恨鐵不成鋼,認為問話的人是不是腦袋不靈光,都說成這樣了還聽不懂,隨後循聲轉過頭去,頓時像老鼠見到貓,嚇的站直了身子。 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自家老闆。 俞任平常雖不是個嚴肅的老闆,員工和老闆之間開玩笑哈拉是可以的,但是背底裡說人家閒話,那就是兩碼子事。 「高夏和我是以前同事。」俞任為了不讓她們在胡亂瞎猜,以後還造成不必要的麻煩,直接表態。 「以前我們一起工作,他的工作能力很好,所以我才邀請他,頂多是這樣而已,才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 「只是這樣嗎?」小君似乎不太相信。 「恩。」俞任應了一聲,心底卻是有抹苦澀飛快掠過,淡淡道「只是這樣。」 高夏站在不遠處,聽著俞任說完這句話,心裏頭閃過一抹心疼,但也只是片刻。 隨後他迎上前,給俞任遞了杯咖啡。 俞任看了一眼,而後抬手接過,輕啜了一口,聽著高夏自我嘲解道:「所以妳們不可以因為現在瞧不起哪位沒錢沒勢的同事,指不定以後還要抱人家大腿呢。」 高夏這話其實有兩層意思,一個是提醒他們做人留一路,日後好相見;另一層意思則是不要輕視自己,未來有無限可能。 比如俞任,誰曉得當年那個跟在別人屁股後面的青年成了一間工作室的老闆。 高夏的語氣輕快,表情有些逗趣,眾人被逗笑,只有俞任皺起了眉頭。 「你明明就沒有抱我大腿。」明明是打比方的話俞任不知為何較勁了起來,感覺就好像自己被占了便宜,又或者沒佔到便宜。 「還是你想要我抱?」高夏笑道。 「才不要咧。」俞任很快的就拒絕了,抬起手揉了揉鼻尖。 高夏看見這幕,頓時感覺到腦袋一片空白,旁邊的人依舊在笑話著,他卻是隻字片語都聽不進去,心亂如麻。 那是俞任說謊時的習慣,也是高夏能夠輕易接近俞任內心世界並投其所好的契機。 高夏本來以為俞任對他的感情僅僅止於同事,剛才的確認也讓他稍微放心——他可不想利用俞任對他的感情而得到好處。 但現在,他似乎必須好好想一想該去還是該留,而不是逃避現實。 俞任注意到高夏的奇怪,卻不曉得他在想些甚麼,連連叫了他幾聲,對方才似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而後轉過身回去工作,那動作還有些機械式,卡卡的不流暢。 看對方有些心不在焉,俞任開始思考剛才的應對應該是很正常的,至少不是說「對,我想要你抱。」的那種正常——還是其實應該說我想要你抱才是正常的?像兩個直男的打屁? 俞任雖然現在有車有房有錢了,掐頭去尾一番也算的上是黃金單身漢,但在面對高夏的時候,他還是沒打算去打破那層關係。 明明對方現在都單身了,是個大好機會,他卻是不敢輕舉妄動,只敢在旁邊默默注意他關心他。 自古以來,近水樓台先得月,慢慢跟他耗對他好,肯定就是有結果的——但前提是,高夏必須也喜歡男人才可以。 高夏的情史除了那位小姐之外,其餘的俞任通通都不知道,所以除了在高夏朝他前進以外的可能性,都是不存在的。 「你們別對新來的太操。」思來想去,俞任最先想到的只有工作操勞而已。 眾人本來在說笑,聽他突兀的來這麼一句,都停下了笑聲,卻不知其意,安靜了半天幾張小臉面面相覷,只有小君最快反應過來,而後賊兮兮地說道:「就知道你們關係有問題。」 以前剛開始的時候,人還不多,但為了趕工,每天都累的像條狗,就連剛來的也不放過,也沒聽過俞任一句貼心提醒。 現在工作緩了些,高夏的工作量不到以前新人的一半,卻是這麼督促,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 「反正就是這樣。」俞任丟下一句轉身就走,也不管後面那些人八卦漫天飛。 至此,所有人都知道高夏和俞任關係不尋常,至於是哪種不尋常,誰也沒個定數,只是對高夏多了一層防備心。 高夏很快就察覺到這層不對勁,工作量一時大幅減少,大家都不敢指使他,弄得他必須一個一個去詢問需不需要幫忙,然後把一些閒雜工作搶過來,好一陣子同事們才又恢復正常。 空降部隊又怎麼樣呢?不用白不用。 眾人如是想到,那些雜事又被扔到了高夏手上。 高夏很滿意現況,但某人就不滿意了,眼裡似乎還冒著火光。 趁著某天得空時把忙於工作的高夏叫到了樓上,還殷切的給他泡了杯咖啡讓他坐下休息,為了不讓他誤會還補充了幾句。 「每次只要新來的來就亂無章法,讓他忙東忙西的,在冷氣房工作都能忙出汗來。」俞任說著。 「恩。」高夏聽著,下意識地觀察了一下自己,一身乾爽,而後看向俞任,後者沒看他,甚至有些慌亂,在桌上摸東摸西,也不曉得在忙些甚麼。 高夏輕笑了下,而後捧起了咖啡,啜了一口後發現,是他以前常喝的黑咖啡,不加任何的添加物,純粹的苦。 他頓時心頭一暖,唇角掛笑,而後問道:「所以我不是第一個坐在這裡休息的人?」 「當然不是。」俞任剛拿起一支筆又將它放下,也不曉得拿起筆是要做甚麼:「我是個體恤員工的好老闆嘛。」說完似是得意般,像電影角色李小龍打鬥前的準備姿勢,抬手極快的擦過了鼻尖。 如果這話被小君她們聽到,大概會露出十分鄙夷的表情。 這位自稱好老闆的人,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假日的工作群發工作上的事情,擾人清夢之外最糟糕的,就是在後面註記"急件,盡速回覆",讓人不能好好休息。 「那我等等下去問問他們。」高夏笑了起來,那笑卻是有些詭妙,似乎在說,你繼續編謊,我洗耳恭聽。 俞任心底暗暗罵一聲操。 高夏從以前就是聰明人,俞任猜他肯定是知道了。 但他不曉得的是,高夏雖然精明,但俞任說謊的技巧真的是世上少有,大概只有他自己不曉得自己有多麼不會說謊。 辦公室突然一陣沉默,只剩下俞任想要圓謊而緊張的摳原子筆桿的聲音,一下又一下的,他自己也不嫌吵。 正當他想要說些甚麼,高夏已經開口,目光並沒看他。 「對我這麼好,是因為還喜歡我嗎?」那語氣淡淡的,卻是比任何一句話還要強而有力。 俞任頓時愣住,一張嘴開開合合,就是發不出聲。 要說有多喜歡,其實也沒多喜歡。 頂多就是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剝,恨不得和你魚水交歡,恨不得和你徹夜纏綿,恨不得和你共享春宵,恨不得...... 你也剛好喜歡我。 「沒有。」俞任笑了,笑得十分無所謂,「只是因為那時候你作為前輩對我這個後輩很好,算是回報。」 「是嗎?」高夏站起身,走到了他跟前,和他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卻發現俞任根本不看他,頭拽向了一邊,手裡摳的飛快。 「僅此而已?」他問。 「僅此而已。」他答,在高夏的預料之中,俞任極快的抬手掠過了鼻尖。 高夏知道他有個說謊的小動作,以前只覺得好玩有趣,此刻卻是覺得心疼極了,心臟像是被狠狠地劃了一刀。 有個人吶,喜歡了他好久好久。 俞任低著頭,面上不起波瀾,唇瓣卻是咬的死緊,似乎要咬出血來。 明明已經喜歡到不可自拔,卻是連主動出擊這點勇氣都沒有,根本就是隻縮頭烏龜,怯弱到連自己都嫌棄。 突地,他感覺到髮頂一重,一隻大手落了下來,高夏像以前一樣撸了他的頭髮一把,就算被弄亂他也沒不高興。 俞任抬起頭,正對上高夏眉眼帶笑,那雙眼溫柔的似是都快擰出水來。 「要不要試著追求我?」 俞任愣了回兒,眼睛頓時一亮,站起了身,與高夏平視:「你剛剛說了甚麼?」 「好話不說第二遍。」高夏故意打趣道。 「不是。」俞任有些慌了,吞嚥了口口水,好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我有機會了嗎?」 高夏輕點下頭:「被男人保護關愛的感覺,似乎可以試試看。」 此話一出,高夏意識到這話其實有些不好,像是在玩弄別人感情,抱著嘗試玩樂的心態,正打算改口,俞任卻是一高興,直接降智打擊,拉著對方的手懇切的點著腦袋。 之前不敢表現得太明白,俞任都是偷偷的來,就連關心都算在『老闆』頭上,張口閉口都說是因為體恤員工。 現在不用裝了,俞任一副高夏是我罩的,恨不得員工把高夏當寶,不讓他勞累,但還好高夏還算理智,回頭罵了俞任幾句——但俞任沒不高興,一臉笑嘻嘻的。 同事們才知道,那種說不清的關係就是舔狗關係。 俞任還算幸運,高夏並沒有把他當工具人,而是真的在嘗試接受著他的感情。 慢慢的習慣他的好,習慣他的親暱舉動,習慣和他一同去電影院或是咖啡廳,習慣和他兩個人相處——甚至意亂情迷。 俞任從來都很小心,也不逾矩,深怕高夏一丁點的不舒服,所以當高夏主動親吻俞任的時候,俞任一下子就失去了把持已久的理性,加深了這個渴望已久的吻,將對方的唇瓣吻的紅通,以舌尖撬進了堡壘深處,讓唾液相互交融。 「俞任......」高夏的聲音有些啞,卻不難聽,反而更激起俞任隱藏已久的情慾。 俞任顧不得還在辦公室內,此刻也不是下班時間,大門隨時會被打開的風險,抬手去脫高夏的襯衫鈕釦,大概是因為亢奮,解扣的動作有些不靈活,最後直接用撕扯的方式,粗魯的褪去了高夏身上的衣服。 「等一下......」和俞任不同,高夏的理智還在線,深怕引起一樓的人轟然大波,他一邊制止著俞任,一邊喊停。 但俞任像是沒聽見似的,在他身上吻了又吻,從鎖骨往下到頸窩,在抬起頭往他臉上吻去,每一吻都帶著渴求。 高夏喊了幾次,最後忍無可忍,一把把俞任摔到了沙發上,對方才猛然驚醒。 俞任呆了片刻,而後抬起頭,看見高夏的表情帶著反感,一股害怕油然而生,哆嗦著想要解釋,卻是半句話說不出口。 他垂下頭,雙手握緊,指甲都陷進了肉裡,一雙黑眸帶著恐懼。 高夏討厭我了,高夏討厭我了...... 想到著,俞任幾乎要哭出來,卻是聽見走到門邊的高夏給門上了鎖,拉下了窗簾又關了燈,營造出一種裡頭無人的氛圍,隨後走了回來,捧起俞任的臉,指尖輕輕的撫著那泛紅的臉頰。 「我可不想被不速之客打斷興致。」 他俯身吻住了俞任的唇瓣,跨坐在他身上,將他禁錮在雙腿和沙發之間。 不同於俞任的粗暴,他緩慢的解開了俞任的鈕扣,每一個動作都輕如羽毛,指間稍稍的觸碰到肌膚,如蜻蜓點水般滑過,卻是讓人發癢,渾身難耐。 高夏輕輕的吻過俞任帶淚的眼角,一手撫摸著他的鎖骨,由上而下的掠過了乳尖,在乳暈上頭停留了一回,稍加施力,俞任忍不住叫出了聲。 那聲音短促,卻讓人慾火焚燒,灼熱了皮膚。 高夏愛撫的動作沒停,俞任也沒打算只是任人擺布——好歹這種畫面在他腦海裡反覆了千遍。 俞任從高夏的背後探入,在他厚實的背部游移,用指尖在他身上像畫筆一樣來來回回,力道極輕,彷若羽毛搔癢般讓人酥麻。 感受到身上的人逐漸沉重的喘息,俞任打算往更私密的地方探去,卻是被高夏拉住了手。 俞任本以為是自己太過著急,惹得對方不高興,有些驚慌,卻是聽見高夏用那嘶啞的嗓音說道:「今天不合適。」 一聽對方不是拒絕而是推遲,俞任揚起了笑,雖然不清楚是甚麼理由,但還是乖巧的收回手,繞到前方在他褲頭那裡來回撥弄,而後解開拉鍊,再以口封緘,用舌頭在前端舔弄。 高夏敏感的拱起了身子,雙手抱著俞任的脖頸,舒服的悶哼幾聲。 他們在辦公室愛撫了許久,直到太陽西下,直到夜深人靜,直到外頭亮起了皎潔的月光,才停下了纏綿。 俞任光著上身,慵懶地趴在沙發上,瞇眼看著高夏將破爛的襯衫勉強的扣上,唇角帶笑,似乎挺滿意自己的作品。 「笑甚麼?」 「沒什麼。」俞任笑的不見眼,語氣軟綿綿的,「就是沒想到能有這麼一天。」 能有這麼一天,可以抱著你,可以吻著你。 高夏在他腿邊坐下,俞任慢慢的轉過身,拉著他的手,輕輕的捏著。 那力道不重,每一下卻像是捏在他的心上。 高夏輕輕笑了,而後想起一件事,低聲說道:「要不要把完結的小說添個番外篇。」 俞任愣了回兒,而後迅速的起身,驚慌道:「你知道我在寫小說?!」 寫小說這事就是圖個樂,俞任誰也沒提,就連高夏他也沒打算說。 「幾天前不小心在你的電腦上看到電子郵件彈出的視窗提醒,看見筆名後我翻了一些作品,覺得文筆不錯,本想和你討論,但在往後我翻到了一篇名為知夏的作品......」 「別說了。」想到那些骯髒齷齪的監禁,和欲求不滿的反覆運動,俞任臉都紅了。 「我感覺自己拍了一部情慾動作大片。」最後高夏還不忘給結語。 俞任感覺一世英明毀於一刻。 但事情沒他想的那麼簡單,隔天上班後,同事們看他倆的眼神裡都帶著狐疑——怎麼沒有人腰肌勞損? 高夏年紀擺在那裡,別人不敢問。 俞任年紀擺在那裡,小君那鬼靈精一下就蹭到了辦公室內。 昨天雖然在高夏的掩飾下好好的,從外頭遠遠看去就像沒人,但辦公室可沒有裝設氣密窗,就算聽得出裡頭人的克制,但挨著牆聽的耳朵靈敏多了。 不過同事們還算知趣,一個傳一個乖乖的都不去打擾了——也因此大家也都知道了。 「誰上誰下?」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問話也就沒羞沒燥,但基本上這已經構成性騷擾了。 被性騷擾的俞任臉一下就紅了,狠狠的瞪了一眼:「滾!」 小君一聽,屁顛屁顛的跑出去了,心裡暗猜俞任這紅著臉的肯定是事沒成,懊惱不已。 當天,自家老闆『壓不住』自家員工這事傳遍了整間工作室。 俞任一世英明毀於二旦。 壓不住就壓不住唄,俞任被這樣說也不介意,大家也不是幼稚的三歲小孩,揶揄個幾天圖個樂也就消停了,並沒有鬧的不愉快。 戀愛要談,工作也是要顧,處理完年前最後一張大單,便是眾人期待的尾牙。 餐廳是年紀最小的俊凱找的,中式餐廳,傳統的圓桌代表著圓滿。 俞任理所當然是和高夏挨著坐,剝蝦倒茶擋酒殷勤的飛快,高夏想攔也攔不住,談個戀愛卻像個廢人,甚麼都被搶著做。 「這一年辛苦啦,明年讓我們繼續一同努力,乾杯!」俞任站起身說著和去年尾牙一模一樣的話慰勞道。 講稿挺難寫的,況且又有誰喜歡聽又臭又長的演說,這些場面話當然是越簡單越好,同事們也不介意。 碰杯聲響的清脆,幾人吆喝一聲:「好!」 觥籌交錯間,幾人吃的歡快,俞任吃了幾盤菜後,好吃的就給高夏多夾幾個,稍微不合適的就推給旁邊的人。 這也就算了,俞任還附加了一句:「拿去,這不好吃。」 「......」旁邊的人皺起了眉頭。 俞任注意到對方的表情,嘿嘿的笑了兩聲,幾杯黃湯下肚臉有些紅,看起來憨憨的,高夏則伸手把推過去的盤子收回來:「原諒你這位笨蛋老闆吧。」 趁著高夏手臂大開,俞任順勢靠了過去,一臉滿足的在他懷裡蹭了蹭,像隻小貓般臉貼在他的襯衫上,大力的吸了一口:「好香。」 「老闆醉了,哈哈哈這甚麼東西!」 「噁心東西!哈哈哈!」 其他人看到這幕,笑的歡快,還有些人想要拿手機拍照作紀念。 高夏怕他被留下笑柄,趕緊推開他讓他坐好,俞任還是一臉憨笑。 高夏被那笑逗笑,場面熱絡非常,卻是被一句話潑的氣氛凝結。 「這不是高夏嗎?你還有臉笑得這麼開心?」 那語氣咄咄逼人,就算聽不出前因後果,也能知道那人不懷好意。 高夏收起了笑,愣在了原地,就算不抬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他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也不曉得怎麼解釋,更是沒辦法起身阻止這人接下來的任何言語。 不管怎麼說,當年是他錯了...... 「王禮央!」 高夏不敢動作,眼前人卻是突然竄了起來,眾人的目光隨著俞任這動作看了過去,俞任拍了拍對方的雙臂,似乎特別高興:「這不是禮央嗎?哦各位,這是我前同事啦。」俞任向各位介紹道,而後轉過身貼近了男人。 雖然認出了俞任,但這親暱舉動卻是把男人嚇了一跳,他對俞任的印象可不記得他這麼好客,待人客氣才是對他的印象。 男人聞到了俞任身上的酒氣,正以為他是喝醉了,卻是聽見嚴肅穩重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一點也不像是喝醉而頭腦發脹之人。 「有甚麼事出去在說。」他說。 俞任給剛才王禮央的話打圓場,笑著呼弄過去後,確認其他人又是一團和氣,才推著人走出了餐廳。 高夏遠遠看著,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一走到外頭,俞任收回了搭在王禮央肩上的手,剛才的醉意一下就蕩然無存。 「我明明告訴你高夏是甚麼人,你還敢留他?」 「我知道。」 俞任的目光冷冷的,但這份冷並不是對於高夏的厭惡,而是眼前人的反感。 又不是玩躲迷藏,俞任也沒打算藏,不滿全寫在臉上。 別人好好的吃飯,跑來鬧場算甚麼,尤其還鬧在高夏頭上,那不是太歲頭上動土,自尋死路。 就算知道王禮央是好意,俞任也高興不起來。 「我知道剛才打斷你們我有不對,但我是為你好。」王禮央也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便好聲好氣苦口婆心道:「高夏他把我們給害慘了,我不想要你也變成那樣。」 「我自有分寸。」俞任打斷了他的話,而後笑道:「還是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但有些事情你沒弄明白,希望哪天高夏願意親口告訴你。」 見俞任態度堅定,還替高夏說話,就曉得他再多說甚麼都無濟於事,最後只是提醒道:「......你還是小心點吧。」 俞任算是了然於心,但高夏就不一樣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就算看著俞任回來後和大家有說有笑,和剛才一樣替他剝蝦就覺得心裡頭堵著慌。 俞任知道了甚麼,王禮央說了甚麼,都讓他在意的要死。 聚會難免會喝些酒,兩人都沒開車,晚餐結束後,一同在街上走著,但相較於俞任的放鬆,高夏心底卻像熱鍋上的螞蟻,東走西竄的。 對於當年的事,高夏認為還是要和俞任說的,但又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再加上對方或許不知道,那乾脆就當沒這一回事。 但現在不一樣了,王禮央的出現,當年那事肯定被俞任知道了。 俞任又是怎麼看他的? 高夏還不清楚,一張臉面無表情,心底卻是如被暴風席捲的大海,風浪高高捲起,直到垂在腿邊的手被人握住,才停止了肆虐。 而後他緩緩吸了一口氣:「當年那件事我可以解釋。」 「不用。」俞任打斷了他的話:「我可不想聽你說你有多麼愛她。」 高夏停下了腳步,愣在了原地,而後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 他的確很愛她。 第一眼見到她,他就把自己賠進去,可最後卻是被利用,等到毫無價值後就被丟棄。 「你那麼精明,怎麼會不知道她在利用你。」俞任心疼的看著他。 明知道對方早已有二心,高夏卻像是視而不見般,放任自己在她設下的漩渦中飄盪,直到深淵盡頭,直到支離破碎。 最後事跡敗露,為了保護她,高夏也沒有說是對方竊取了他的電腦資料,而是承認自己販賣機密,最後賠了好大一筆錢,才會變成後來俞任見到的狼狽模樣。 事過境遷,高夏也沒打算翻舊帳,也沒打算多做解釋,也因此剛才和王禮央對峙的時候,高夏只是悶不吭聲,而俞任一句話也沒說。 既然高夏不願說,那俞任肯定是不會越俎代庖。 「你不覺得,喜歡一個人到為對方義無反顧、是非不分的人,很傻嗎?」 「恩,挺傻的。」 「......那你還喜歡我。」高夏輕輕笑了。 他就是個傻子,傻到自己都覺得可笑至極。 「因為是你。」俞任說:「所以喜歡。」 可這樣的傻子,有另外一個傻子願意為他義無反顧。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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