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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人問起威斯特‧席爾瓦是什麼樣的人,一般人會笑著說:「不就是老大嗎,還能怎麼樣,那麼多席爾瓦,會和一般人說上話的,威斯特先生也就是獨一份的。」

  不過對於培林‧德穆因,他大概會沉默下來看著你。那雙眼睛會像是下午酒館中,放在窗邊的一杯威士忌,你動一動那杯子,那酒水就會輕輕地搖晃,溢出琥珀色的碎片,在桌子上裂了開來,爾後又克制地停下,像是那一丁點的晃動只是你的錯覺,強烈的酒精味是唯一留下的痕跡。



  雖然是作為任務看待,但比起在掐住氣管的時候,德穆因更樂意按壓住鎖骨下那塊讓人呼吸不順中又帶點窒息感的地方,那個時候的席爾瓦會雙手握住他的手腕,近乎墨黑的眼珠子隱沒在水面又浮起飄飄蕩蕩,帶著哀求和渴望的皺眉和眼角的一絲絲的血色。

  跟在窒息中掙扎的扭曲的醜態不同,那時候的席爾瓦對慾望屈服,渴求生的模樣會從起伏中的溫度傳到他的胸腔,他空蕩蕩的胸腔會有一股奇異的流動,他說不上來是什麼,不是寒冷也非溫暖,但他也沒有深究的打算,讓那股他身體中的洋流與他的意識分離,他不去理會,也不打算去觸碰。

  「培林。」無事時,席爾瓦喊他的聲音會比平常更鬆,帶著更多的氣音,像是一隻撒嬌的大貓伸懶腰後洗洗臉趴下。他通常會在百無聊賴的下午,去有下午陽光的客廳,隨機拿一支席爾瓦放在酒櫃裡的威士忌,坐到陰影中,看向客廳另一面,那裡有一整面放滿骨董的展示牆和堆著各領域的書籍的深色真皮沙發組,有時候席爾瓦會窩在那裡睡著,但更多的時候是同他飲同一支酒,聊的東西就像是被打翻的珠寶盒,雜亂無章、有深有淺。

  當他嚼動席爾瓦的名字時,席爾瓦總是會用一種飽滿的眼神回應他,黑曜石似的眼珠子會浸入威士忌裡,就像是他的呼吸能包裹住對方,讓對方在付出情感的時候得以安然入睡,在穩定擺動的搖籃裡抓著他的手指,沒有漂泊。



  席爾瓦喜歡德穆因跟他說話時的聲音:因為對方的聲音有時候會在對話中舒展開來,像一隻臥下的雄豹偶然露出的信任。那讓他的愛像是有了錨點,從深海中慢慢沿著粗壯的鎖鏈攀爬上來的水藻會是艷艷的綠,另一端是他的心臟,跳動的時候被德穆因無聲的呼吸吹拂,水藻會跟著他的心臟上岸成為一片綠意,在德穆因的掌心生出根來──德穆因的掌心是他的依戀,一個他赤身裸體蜷縮著的方寸之間。

  依戀。他心裡的歡喜像是春天萌起的芽,一開始躺在陰暗潮濕的泥土裡,與腐敗相伴,某一天衝破了皮殼,舒展開來,迅速地生長,根部在能反應過來深思前抓牢了土地,除了痛快的坦承,沒有其他辦法釋放那般的生長痛。他讓自己陷入愛裡,把他從他世界裡的兇猛洋流拉住,他被沖刷著,毫無規律地翻滾擺動,而他抓住的鐵鍊底端是德穆因,德穆因身上的傷痕被綠色的水草撐開,纏住鐵鍊,爬到他的心口,然後是咽喉,他露出像孩子一般的笑容,水草摟住他的脖子,他仰望,引頸就戮,水草慢慢地泛出紅色的斑駁的光,跟鏽斑一樣,一點一點糾纏,成為粗壯的動脈血管。

  培林‧德穆因無疑是銳利的,但他沒有切開他們之間跳動的動脈,這讓席爾瓦安心地將自己浸入海面之下的搖籃,不去碰觸身邊一觸即破的泡沫──他甚至不去想那些泡沫是什麼──那是他身體裡似乎是空洞的空間,偶爾有他不識得的聲響,但那也就是偶爾,他只需要知道泡沫的存在,並且讓光線在其中載浮載沉。



  沒有人會說威斯特‧席爾瓦和培林‧德穆因是優柔寡斷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被大海淹沒,身旁所有的分子都是他們各自或交纏的故事,而他們會一步一步走向深海,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

  ──他們在扭曲的優柔寡斷中生而覆,滅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