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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2 Something, There's Always Something

Chapter Summary:

「一個十三歲不會去問人要不要一起玩。你會問,呃,要不要隨便逛逛。」

「那去問他們要不要隨便逛逛。」東明說,斜靠在東柱身旁,上半身越過了陽台的欄杆。

Chapter notes:
本章標題來自”Things Won't Go My Way" — The Peach Tree Rascals

***

實際上是東明把他們聚在一起了。東柱一直都很害羞、有點內向、喜歡與他的哥哥待在有他的布娃娃和小被子的室內,重演一幕又一幕他最愛的迪士尼電影。即便如此,當他和東明在十三歲時搬到新家,他猛然驚覺他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臥室,還有並不像他那樣愛待在家裡與他消磨時間的哥哥。於是他開始渴望點別的了,尤其是他沒有像東明一樣有去學校上課。

他羨慕東明交朋友交得如魚得水。東明組了個與新學校的男生一起的車庫樂團,東柱也一直跟著一起混,但他自知自己從未真正融入他們。他自稱為經紀人,在他們間取了一席。他們對他很好,但是他們顯然地只視他為『東明的弟弟』。在某些他沒法忍受待在狹窄的車庫吸入汽油煙,把自己熏得又暈又嗨的下午、又或是那些東明也呆了在家的午後,東明會發現東柱坐在陽台上,透過樹葉的間隙往山坡下看,俯瞰在奔跑、路過、或是坐上好幾個小時的少年和小孩們。

「你該問他們讓你一起玩的。」東明說,鼻子因為感冒而堵塞了,同時感冒也阻止了他去上課,以及樂團練習。東柱翻了個白眼。

「我十三歲了。」他嘟噥。

「我知道。」

「一個十三歲不會去問人要不要一起玩。你會問,呃,要不要隨便逛逛。」

「那去問他們要不要隨便逛逛。」東明說,斜靠在東柱身旁,上半身越過了陽台的欄杆。他身上披著本在沙發的毯子,像斗篷一樣覆在他的肩膀上。

「你要把細菌傳染給我了。」

東明翻了個白眼。「我們住在同一屋簷下。你早該就被傳染了。」

東柱對東明做了個鬼臉,於是東明也對他吐舌頭。有一瞬間他們彷彿回到了五歲的時候,嘗試看誰能做個最古怪的表情。就在東明拉長了雙眼的下眼皮時,山坡下傳來了響亮的笑聲,於是他們倆都往下看去。東柱沒法猜透下面的人到底在做什麼,但是那聲笑聲宏亮又由衷地快樂。

「嘿!」東明喊。當兩雙眼睛朝上看過來時東柱罵了一聲。

「幹啥呢?」他低聲抱怨,扯了扯東明的毯子。毯子的結並不夠結實,比起如他所願那樣勒住他哥哥的脖子,他只是把那愚蠢的毯子從對方的肩膀一把拉了下來。

「怎麼了?」一把聲音從山谷喊了上來。

「你們想隨便逛逛嗎?」

「我的天。」東柱低吼,扯著欄杆蹲下,彷彿那能給予他力量般。

「誰想問的?」其中一個男孩問。

「我叫東明!」東明大喊。他的聲音嘶啞,都快要破音了。作為樂團一員,東明總是不怎在意自己的聲帶狀況,又喊又叫又幾乎無時無刻地喝牛奶。在那段東柱自稱為東明的經紀人的時期,他迫他用鹽水嗽口,讓他喝了一杯接一杯的喉嚨藥,他管理他直到他們倆都認同這狀況使兩人都很痛苦。但是舊習難改。

「你的聲音要死掉了。」東柱抱怨,然後在東明拉著他的領子使他站起來時喊了一聲。

「這是我的雙胞胎東柱!我們住在這裡!」

「你們剛剛在監視我們嗎?」另一個男生問,東柱對此翻了個白眼。

「我們只是聽到你的大嗓門!」他朝下面喊,然後其中一個男生一下子爆笑了,喘不過氣來的笑聲響亮得很。

「我就說了。」那把聲音說,捶了捶比他更高的男生。「我的天,連這些小孩子都知道你是Mouth[嘴]。」

「閉嘴。」大嗓門的那個,Mouth說。

「還有我們不是小孩子!」東柱喊道,把對東明的不滿都發洩到樓下那兩個看上去都是少年的混蛋身上。「滾,我們只是想隨便聊聊。」

「哇,」尖聲笑的那個人說,「我們可沒有說你不行。」

「對啊,」Mouth道,「下來啊。」

東柱看了看東明,不過東明聳了聳肩。

「媽不會允許我離開房子。」東明說,拿回他的墊子披在肩膀上。

「媽不會注意到。」東柱說。語調裡帶上了懇求,他伸手拉了拉東明的墊子。東柱討厭跟別人單獨說話的場合。他並不擅長這種。光是想到自己要獨自下樓去找那些人說話,他就禁不住頭皮發麻,連貼在肌膚上的衣服也覺不舒服。

「東明——」東柱哀號。他試圖最後一次得到他想要的結果,不過東明僅僅拍了拍東柱的頭頂,彷彿他是他的母親而非哥哥。

「東柱你可以的,」東明說,「只是下樓去打聲招呼。你甚至不用留在那裡太久。」

「你來嗎?」其中一個人,東柱猜是尖聲笑的那個,從下面喊了上來。東柱嘆了嘆氣,他的臉被東明捧了起來,嘴唇因為臉頰被擠壓而撅著。東明緊盯著他的雙眼,而他什麼都不用說。東柱知道他正在給他上一場電波演講。站直身子,東柱從東明雙手掙脫,然後他挺直了腰。

「我來了!」他朝下面喊道。他再看了他哥哥一眼,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要他放心,還是想他給自己安慰。他奔跑著穿過家裡,跑下了前門廊的台階。 他們家的院子陡然傾斜到山坡裏,引路用的破舊的木臺階擠在山坡的一側。 他們的母親嚴禁他們下山坡,認為他們會一腳踩空摔死,不過東柱和東明還是這樣子做了。大部分台階都上長滿了苔蘚,或者已經有一半腐爛了,所以台階基本上沒有任何用處,不過東柱準確地知道如何跳下山坡才不會摔個狗吃屎。衝下去的勁頭很難驟然停下,他差點直接撞上那兩個男孩,還被自己的腳絆倒了。 那個高個子的接住了向前摔的他。

「哇,」他說,「小心。」

東柱沒有為自己撞了上去而向男生道歉,也沒有謝謝他抓緊了自己。拉直自己的衣服,東柱咬了咬下唇,試圖憋氣好讓自己不像是喘得厲害。他開始耳鳴,臉頰都燒了起來,已經想回家埋在沙發裡頭抱著被子和玩偶。

「沒想到你可以那樣下來。」矮的男生說,「你上去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

「嗯。」東柱說。他聽上去像缺氧。媽的。「大部分的台階都廢掉了,所以更加像爬山就是。」

「酷耶。」小個子的說。

「你的兄弟呢?」高個子。

「他病了。」

兩個男生都做了個明顯的作噁的表情,「我的天,」小個子說,「然後你帶著他的菌下來了?」

「我又沒有生病。」東柱說。

「細菌不是這樣吧。」小個子道,不過他反駁的時候臉帶笑容。他有一口漂亮的牙齒,小小的,很整齊。他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隨便吧。」東柱說,臉頰好像更熱了。「我叫東柱。」

「Sloth[樹懶]。」小個子說。他用下巴指了指,「他是Mouth。」

「喔。」東柱回道,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Mouth的穿著看似校服,灰褲子和一件襯衫,配上領帶和針織背心。Sloth穿的是便服,黑色的運動褲和寬鬆的翻版Supreme T裇。「那你們的真名?」

Sloth翻了個白眼。「我是煥雄。」

「我叫建熙。」

「不過根本都沒有人這樣叫他,」煥雄說,「大家都叫他Mouth。甚至連他媽也是。」

「喔。」東柱又喔了聲。「酷。我媽叫我Snake的。」

事實上他媽好久沒有叫過他Snake了。這個綽號誕生於東柱喜歡躲在黑暗的小角落的傾向。「像條躲在石頭下的蛇」她這樣說過。自從東柱有意識以來,他就喜歡包裹在被子裡的安心感,還有抵著牆或是埋在沙發的靠枕堆時的安全感。他心情不好時東明總會趴在他身上,把他壓在地上,直到東柱懂得重新呼吸。

「Snake。」煥雄強調了個『s』音,「我喜歡。」

「你會咬人?」建熙問,而東柱朝他作勢要咬。煥雄歡快地笑了,東柱的臉頰又燒紅起來,不過這次與劇烈運動無關。

「那麼,」建熙問,語調裡有些許不確定,就像他擔心東柱會真的咬他似的,「你剛搬過來嗎?我好像沒有在這頭見過你。」

「Mouth,你根本沒有在這頭見過任何人。」煥雄說。他對翻了個超級誇張的白眼,彷彿他和他在分享什麼圈內笑話,除了東柱不知道他到底指什麼。煥雄似乎反應過來了,意有所指地拉了建熙的條紋領帶,無視建熙揮舞著手臂發出被嗆到的聲音。「Mouth上私立學校的。這傢伙就是個勢利鬼。」

「閉嘴啦,」建熙喊道,從煥雄手中拉回自己領帶,然後踏後一步把領帶解下來了。他從後把領帶環到煥雄脖子上,接著拎著兩頭交叉,一副要把煥雄勒死的模樣。煥雄只是又翻了個白眼。

「我,呃,我們前幾個月才搬過來,」東柱說,「我沒有實際上有上學。」

東柱的視線追著建熙鬆開飄落到高雜草上的領帶。

「你完全不上學嗎?」

「是不是因為你父母屬於什麼怪異的宗教類型?」煥雄問,「你信阿曼門諾的?」

建熙一掌拍到煥雄的後腦勺上,用力得東柱能聽到那「啪」的一聲。煥雄叫了出來,揉了揉自己的後腦,伸出短腿一腳朝建熙的小腿踢去。

「你他嗎幹嘛?」

「他媽的他不是阿曼門諾,笨蛋。」

「其實我在線上上課。」

他們倆都無言對著他愣住了,東柱再次希望他哥哥也在。他知道不上學是很怪的一件事。知道自己很怪因為他基本上就是個反社會,還喜歡坐在衣櫃裡的他和東明的衣服堆裡面。知道自己很怪因為他花了一整個月上個專給怪孩子上的治療門診課程,直到他父母決定他們需要換個環境,然後帶著他們全副家當搬家。

煥雄先開口了,「我的天,酷斃了。」

「你全都是在線上學的?」

「嗯,」東柱說,對他們感興趣的反應受寵若驚,不知如何是好,「沒錯?」

「體育也是嗎?」建熙問,「我超討厭體育。」

「我那個要到YMCA裡上,」東柱解釋道,「我游泳的。」

「說真的?」煥雄說,「Mouth認識有個傢伙也是在Y游泳。可能你知道是誰?人們都叫他Data[數據]。」

「別演你好像也不認識抒澔一樣,」建熙推了推煥雄,重得煥雄踉蹌了一下來保持了平衡。「你單純對上私立學校的人有意見。」

「我不認識任何人,」東柱說,「我,呃。我自己一個游。」

「不悶嗎?」煥雄看著他。突然從雲層中探頭出來的太陽使煥雄的淺棕色眼睛瞇了起來,表情變得像在對東柱進行審判。東柱聳了聳肩,雙手插到口袋裡頭。

「我只是,我偶然有很嚴重的焦慮,」東柱淡淡地說,「所以我不介意。」

「噢。」建熙說,「所以你才在線上上課?因為你試過自殺什麼的?」

煥雄再次踢了一腳建熙的腿彎,建熙抱著自己的腿單腳跳著哀號,大聲得東柱意外自己的母親沒有衝出來,立刻確認沒人在她家的前院死掉。

「你不能一上來就問人有沒有試過自殺了。Mouth,我的天!」

「呃,」東柱說,「嗯。我的意思是,沒有,但呃。」

「停。」煥雄說,他拋下建熙,一手環到東柱的肩膀上。「你不用都回答這個笨蛋的每一條蠢問題,懂?」

即使東柱不太清楚,現在被不那麼熟悉的人觸碰的自己心境如何,不過煥雄試著照顧他情緒的這個舉動很溫柔,他發現自己笑了。

「嗯,」他說,「當然了。」

下一次東柱在山坡下與他們碰面時,東明也跟著來了,拉著他的朋友寄旭一起,建熙給他們介紹了Data(東柱實際上有見過他在YMCA游泳)。之後那個星期,東明拉著他整個樂團過來,勇訓(很快獲得了「Legs[腿]」的稱號)帶上了他的鄰居Mold[霉],而Mold又帶著他的好友Chunk[大塊頭]來了。

然後這就是小幫派的誕生。即使現在的他們有十一個人,比東柱人生裡一起玩過的人更多,但是東柱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會感到焦慮。他好久都沒有這麼放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