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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小二送上那架重紗繪鳥月季纏枝屏風時,苑遲正坐著與公子閒談,聞得足聲正要站起,公子啪的一聲收扇,用扇尖將苑遲的袖子壓在桌上,兩名下人送進來屏風依著指示擺置後便出去了。
「不是說了讓我假扮侍女?還起了春深這名字,方纔我坐著可不合適。」
「就是讓那些沒眼力見的下人長長見識。」
  苑遲聞言正想謝謝公子。
「夏家的小婢,那也是貴人。」
  她轉頭對著夏沉霜虛以委蛇地笑了一下,她就不該盼他那張嘴。

  她也懶得跟他鬥嘴,在等上菜前就著近處盯著屏風瞧。
「樓裡還好,倒是這屏風是真的好,山雀靈動、花枝繁茂,繡工及用料皆是好的。」她還不捨得上手,就是看看。
「你瞧得上眼那自然不是差的。」公子唰的一聲又展了扇面輕搖,上頭繪著遠山流水,幾句小楷是他親手題上。
「啊!除了瞧人的眼力,你倒不比那幾個小二好到哪去。」
「……」苑遲沒回他話,這點倒是被戳得死死的。
  她看著屏風上頭的月季花枝出神。


  他們自小就認識的,公子與苑遲、表哥與她,京城的幾個官宦子弟幼時多少都有走動來往,夏家當時辦了仲春賞花宴,父親是御史中丞也是夏大人的同窗,雖說品階相差不少,但勝在交情誠摯,當時許家也收到了帖子,母親與夏夫人在花廳與其他夫人談話,她在隨行的婢子、婆子陪伴下往內院的亭子走去,夏沉霜大她四歲,當時就跟其兄長夏慕青在蓮心亭,許苑遲不過六七歲,尚年幼,在下人的陪伴下倒也無須避防離去,她在池邊看著底下的活魚游動,遠遠地瞧了一下亭裡的兩人,在春風裡談話的兩人當時就生得十分好看了,不過也不相識,她守著禮節便在原地四處看看,沒有過去,當時池中游水的鴛鴦撲騰了幾下,婆子怕濺著她,便催著她離遠些,苑遲想了想就應他們轉頭回了花廳,欲找其他小姐玩耍。
  穿過迴廊,她遇見的第一個人便是勵表哥,陸勵。
  陸大人亦是夏大人的同窗,陸勵其父便是儒州別駕陸仁琛,那年應詔回京,此刻會在仲春宴上出現也是合情合理。
「妹妹生得真好,我是陸勵,你叫什麼?」他歪著頭對苑遲先開口說話。
  本來婆子要帶苑遲側過身讓公子先行,卻想不到來人毫不避諱地招呼起來。
「……」她還小,但也知道不與生人言語的道理,況且還是男身。
  旁的下人幫她應了。
「本家許府。」
「原來是許妹妹。」他又湊近了一些,婢子便帶著苑遲退了一步,然後陸勵從懷裡掏出一朵紅豔豔的杜鵑。
「沒事,別怕。只是這花特別襯你,送與你吧!」

  這便是她與陸勵的初次見面,而後因為年紀漸長,便不再能隨意走動,而他們也到了志學之年,紛紛去了學塾上課,夏沉霜便是在學堂之上與陸勵等人有了更多的來往,而苑遲是在家中母親的不時提起才知道陸勵是她的表哥。
  她的記憶裡陸勵是有著溫暖笑容的遠房兄長,僅此而已沒有再多,她至多也是參加其他的四季宴請才與京城其他小姐來往,母親的教養下她琴棋書畫皆長,畢竟京城官宦子女,但許府都知道姑娘也不全是個定性的,不時也能看到她攀在樹上拈花護巢,還自己做了彈弓玩耍。
  父親與母親知道她心脈不暢,想著讓她多點走動也好,便由著她私下能鬆乏鬆乏,只是約法三章該有的規矩和禮儀進退不得落下,算是交換條件下,苑遲在家每日也是十分充實。
  才過荳蔻不久,許府便收到陸府的來信,在兩方夫人的牽線之下,她與陸勵便訂下了婚約,媒妁之命全憑父母,許家與陸家覺得親上加親,定是好姻緣。
  
  她也憧憬過來日光景,也不是沒見過的人,小時收的那朵豔紅色的杜鵑她還記得模樣,她從換了庚帖後就隨著京裡吹春閣繡娘學了好幾個新樣式和針法,曾在帕子上琢磨多少回,一十有五的時候裁定了嫁衣,便開始繡嫁衣。
  又過了一年,嫁衣都已繡完,陸勵已屆弱冠,而她將要及笄,待及笄禮後便要定出婚期,母親卻在娘家的下人口裡聽得陸家按下的消息。
  苑遲尚未過門,陸勵已抬了兩房妾室進門,陸家的下人幾個嘴裡不嚴的將消息流了出去,許夫人怕消息不實,還遣了婆子藉故回娘家打聽,卻是實實在在。

  京城貴女,許家嫡女,這樣若還是嫁過去,對許家、對苑遲不啻是種羞辱,這件事許夫人也婉轉地向苑遲提過幾句,倒是奶娘忿忿不平地一五一十全和苑遲說了。
  還以為是良人呢?苑遲那天就要將嫁衣剪了,還是身邊的丫鬟沉香阻了她,怎麼說都是辛辛苦苦耗了多少時日做的。
  許家品階不如陸家高,夫人又與陸家有親,卻是推拒不了的婚事,挑白了陸家所行之事也只是平白讓苑遲在京城遭人笑話,雖父親大怒此事也難以轉圜,苑遲便開始了她的裝病之路,陸家總不能要一個病秧子正室。
  後來連及笄禮都是病裡過的,就是那時才又與夏沉霜重逢。
  她還記得在窗外對她冷靜說話的人。
「你以為這病你能裝到幾時?」
  她倚在暖閣上生氣,一開始是為夏沉霜的話,而後才知是對自己生氣,際遇難改,而閨閣如此。
  但那個嘴上淡薄的人與夏大人卻私下議了計策,替她謀定了出逃之法,尋了由頭讓她隨了夏家回莊靜養。
  苑遲才知道,話說得好聽的不見得就是好相與之人,嘴裡不鹹不淡的亦不見得有心相害,該以行事定人。



  她出神許久,菜品已經上滿桌。
  撲鼻的香氣竄入鼻間,她伸手夾了一塊白花花的魚肉蘸了蘸紅湯,再放進公子碗裡。
「一路多謝公子了。」
「就算你這樣說,這席還是五五分帳。」公子笑笑地用勺子撈起魚肉放進嘴裡。
  
  不行,就算是好人也不見得就是個好人,她遲早有一天受不了夏沉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