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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這樣過去了。

  雖然灰寧他們還有一天半才會從台南離開,但今天的一無所獲還是讓他很不安。

  如果回到台北之前,真的都沒有找到的話要怎麼辦?

  這半年來他們面臨普通高中生都會繃緊神經的事情:準備學測。所以這半年來他跟悠理都專注在課業上。
  依照之前的頻率,大概都是三到四個月左右必須去找妖怪,然而這次卻拖到半年多。原本在十月的時候,灰寧就已經提議要找妖怪了,但悠理似乎不想影響到他準備學測,所以想說撐到學測結束再說。但十一月的時候,悠理的飢餓情況已經嚴重到,就算是剛吃飽,過一、兩個小時就會餓到昏倒。所以在他強烈要求下,就安排了這次的行程。原本想十二月初就出門,但灰寧不明白為什麼悠理說一定要排現在這個時間。

  總而言之,因為就這樣拖了半年,所以灰寧很擔心如果這次真的沒找到的話,悠理要怎麼考學測⋯⋯
  灰寧不禁失笑,都已經什麼時候了還講什麼學業啊。而且退一萬步來說,悠理真的身體狀況不好而沒考學測(但他不希望發生這種事),他相信母親一定不會多說什麼。

  但如果是他沒考學測,或者是學測成績不理想的話,母親一定會⋯⋯
  灰寧倒吸一口氣,他不想再去思考這件事如果真的發生的話,他母親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是說悠理跟承駿到底是去幹嘛了⋯⋯」灰寧嘀咕著。

  在吃完晚餐,回到民宿後,悠理和承駿兩個人就神秘兮兮地要他先待在民宿的房間裡,乖乖等他們兩個回來。
  這時手機傳來訊息通知,悠理要灰寧去交誼廳找他們。
  灰寧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搞得讓這兩個人這麼神秘,但每次他們兩個在一起,都會搞出一些很失控的事情,灰寧暗自希望他們在外面的時候可以控制自己一點。

  雖然不得不說,他自己也是受到他們兩個這樣的特質所吸引。

  交誼廳位於地下一樓,但從通往地下一樓的樓梯間向下看,不知道為什麼大廳的燈沒有打開。

  正當灰寧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向下走的時候,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害他差點失聲尖叫。不要他在安平樹屋沒遇到鬼,結果反而在民宿遇到,這樣他回台北第一件事就是給這間民宿一星負評。

  「灰寧你好慢唷!」結果抓住他的手的人是悠理。
  灰寧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是你們幹嘛不開燈,我以為沒有人在樓下。」
  悠理神秘兮兮地笑著,「跟我走就對了!」

  悠理依舊拉著他的手,因為剛從明亮的空間進入黑暗,灰寧一時之間也分不清前後左右,只好就這樣被悠理拉著走。這瞬間,灰寧彷彿想起小時候,在悠理身體還很健康⋯⋯或者說在被貓鬼寄宿之前,她也很常像這樣,常常拉著他到他不敢去的地方。

  沒多久,灰寧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亮光,光線來自大概是10吋的水果蛋糕?上的蠟燭,而承駿就站在桌子旁邊,偷偷笑著說:「就知道你不敢一個人下來,還好我趕快叫悠理過去。」

  灰寧很想反駁,但不得不承認承駿說的沒錯,沒開燈的地下室他才不會進去。但他又不想示弱,只好轉移話題:「所以你們買這個蛋糕是⋯⋯」
  悠理和承駿沒有馬上回話,只是對視一眼,隨後承駿誇張地嘆了口氣:「你啊才活了18年就可以忘記自己的生日喔?」

  承駿這麼一說,灰寧才恍然想起今天是12月20日,是他和悠理的生日。

  「真受不了你耶。」承駿像是看出他現在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才說:「生日快樂,灰寧。」隨後又笑著跟悠理說:「雖然剛才拿蛋糕的時候也說了,但我想再說一次。悠理,生日快樂!」
  「謝謝你,承駿。」悠理說完,也對著他說:「灰寧,生日快樂。」

  正當灰寧也想對悠理說的時候,那隻不解風情的貓鬼突然出現在悠理的肩頭上說:『喂,我聞到了很香的味道。』
  灰寧原本想說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大概是因為灰寧的表情太僵硬,悠理有些擔心的問:「灰寧?」
  灰寧用嘴型說:「貓鬼。」

  悠理似乎意識到他想傳達的意思,隨即跟承駿說:「承駿,我跟灰寧想去買個飲料。」
  「嗯?妳這麼一說,我也才發現我們沒有買到飲料呢。但我去就好啦,壽星在這裡等就好。」
  「沒關係,我去就好,反正也才三個人的飲料。」灰寧無視悠理抗議的眼神,「畢竟你們都特地買蛋糕來了,總不能只有我一個人什麼事都沒做吧。」
  「好吧,既然壽星的其中一人都這麼說了。」承駿擺擺手,又說:「你不可以因為今天成年就買酒喔。因為我還沒成年。」

  灰寧很想吐槽為什麼承駿會覺得他會買酒,但現在實在是沒有那個時間繼續跟他說這些有的沒的。
  灰寧上樓,貓鬼也跟在他旁邊。見周遭沒有其他人,灰寧不耐煩地對貓鬼說:「你怎麼不自己直接去?反正你都聞到了。」
  『現在是誰掌控誰的生命?』

  灰寧用力咂嘴,卻也無法多說什麼,只能跟著貓鬼走。

  他們的民宿位在巷子裡,從巷子出來後貓鬼沿著街道往前跑。貓鬼不是像一般的貓那樣跳上跳下,而是像個鬼魂一樣漂浮在半空中。
  隨即貓鬼向右轉,灰寧看見街道的盡頭是一所大學的正門口。雖然今天是星期五晚上,應該沒有很多學生還留在學校,但他還是暗自希望妖怪不是在學校裡面。

  「既然你聞的到,那為什麼以前還要我自己找?」
  『這次等你找到,我都要餓死了,還不如我聞到了叫你趕快去抓。』
  聽到貓鬼這個回答,他真的恨不得把這隻貓送進流浪動物之家。雖然牠不是真的貓,而且如果真的能送進去的話,他跟悠理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

  正當他們快接近學校正門口的時候,貓鬼突然繞進右手邊的開放停車場。接下來,即使不用貓鬼帶路,灰寧也能看見了某個不自然的亮光——那是有妖怪在那裡的象徵。

  過往的經驗和貓鬼曾經說的話來看,較有智慧和年老的妖怪有辦法辨認出看得到妖怪的人類,所以其實年幼的妖怪比較好抓。但是年幼的妖怪,現在幾乎已經找不到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有少子化的問題。
  灰寧朝著亮光前進,在一張石椅後方發現了那隻妖怪,但當他沒來由地覺得,是早上在那個男生肩上的那隻燈猴。

  那隻燈猴沒有察覺到灰寧正在接近牠——但與此同時,灰寧發現牠正在哭。

  灰寧也不清楚自己基於什麼原因就停下了動作,明明趁這時候抓住牠是最好的。而且他也沒有看過妖怪哭過,但是燈猴的火光閃爍不定,時不時會變成一球球的小火球,飄散在牠周圍,隨即又消失。或許是這樣的畫面不常見,才讓他不自覺停下動作,駐足於眼前的風景。
  沒有消失的火光觸碰到灰寧的手,隨即消散。在那瞬間,灰寧彷彿也感受到了牠的難過,為什麼牠會哭得這麼傷心?是因為牠跟男生走散了嗎?
  灰寧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妖怪再找就好了吧?反正還有一天半啊。如果牠真的是那個男生的寵物,那他一定也會像這樣難過吧?

  『你覺得你還有時間關心別人家的寵物嗎?』不是貓鬼的聲音,而是從他腦海中傳來責備著他:『讓別人家的寵物活下來,跟讓悠理活下來,哪件事比較重要有需要想嗎?』

  沒錯。不用想也知道,悠理當然是最重要的。為什麼他要猶豫?

  灰寧伸手抓住了那隻燈猴,牠沒有注意到他,在牠注意到的時候灰寧早已摀住了牠的嘴。接下來要做的事,是想辦法先讓牠昏厥,再給貓鬼吃掉。
  但是看著手中正在掙扎的燈猴,灰寧忽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就像經常走的路,突然不知道方向和目的地。
  『⋯⋯』燈猴見灰寧只是抱著牠,都沒有其他動作,居然就這樣漸漸睡著了。
  『快啊!』腦海的聲音慫恿著他進行下一步。『還在猶豫什麼?』腦海的聲音再次逼著他做出選擇:『牠沒有戒心不是更好下手嗎?快啊!』

  要怎麼做?對了,要先讓牠的靈魂受損。要怎麼做?燈猴的生命能量是牠們的火光,所以⋯⋯所以要⋯⋯

  「灰寧!」

  灰寧的思緒被打斷,轉身發現是悠理朝著他跑來。這一瞬間,灰寧覺得自己就像剛才那個碰到就消散的火光一樣脆弱。
  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希望讓這個燈猴成為貓鬼的食物,因為他在燈猴孤獨哭泣的背影,看見小時候的自己。

  『慢死了。』這次不再是腦海的聲音,而是貓鬼不耐煩的語氣。灰寧還沒來得及反應,貓鬼就朝他手中的燈猴咬下。
  「等一下——」
  『———!!』

  貓鬼精準的咬下燈猴的靈魂,突然的撕咬讓燈猴發出令人不適的慘叫聲。灰寧早已鬆開抓著燈猴的手,試圖用雙手摀住那不絕於耳的慘叫聲。但妖怪的靈魂聲音是直接穿透他的大腦,即使只用雙手摀住耳朵也只是徒勞。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但還是想從模糊之中捕捉悠理的身影。然而他看見悠理的嘴巴一開一合,卻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

  他好不舒服。好想吐。頭好痛。他要做這件事情到什麼時候?他不想要悠理死。可是也不想要再做這種事情——

  灰寧不知不覺間早已蹲下身,而他的臉被一雙有些冰冷的手捧了起來,視線模糊之中看見了悠理堅毅的湛藍眼眸。

  「灰寧。」悠理的聲音變得很清晰,隔絕了斷斷續續的慘叫聲。隨後悠理的雙手放開了他的臉頰,轉而抱住他的頭拉向她。

  他的額頭靠在悠理的肩膀上,傳來淡淡的、不刺鼻的茶樹香氣,似乎是悠理平常最常用的那瓶香水。她的髮絲搔得灰寧的鼻子有些發癢,但這也逐漸讓他不再感到噁心想吐。

  心中有一股暖流流過,撫平心中的不適感。但那股暖流取逐漸成為一陣騷動——灰寧輕輕推開悠理,小聲的說:「我、我沒事了。」

  慘叫聲早已停歇,貓鬼舔舔舌頭的樣子就可以知道那隻燈猴凶多吉少⋯⋯而灰寧也不敢去確認,反正依照以前的狀況,貓鬼肯定是吃得一乾二淨。

  悠理從她的隨身包裡拿出面紙,準備往他的眼角擦去。灰寧拉住她的手腕,尷尬的說:「我不是小孩了,面紙給我就好。」
  他接下悠理手中的面紙,擦了擦痛苦之中無意間流出的眼淚。而悠理則有些無奈地笑著,但沒有回應。

  『這種事明明也不是第一次了,妖怪沒弄昏厥就是你昏厥。』貓鬼冷冷地說著:『這不是跟小孩一樣嗎?』

  這時他發現周遭有些應該是學生,正看著他們兩個竊竊私語。灰寧想起剛才自己的糗態,不禁想躲進旁邊的草叢。他一邊要自己不要想那麼多,起身的同時也拉起悠理的手,「妳怎麼跑出來了?」
  「我想說你可能⋯⋯忘記帶錢包了。」悠理低著頭,灰寧看不見她的表情,僅能看見她交握著的雙手輕微顫抖著。
  「⋯⋯嗯,我還真的沒有帶。」悠理這麼一說,他也才發現自己確實只拿著手機就走了。畢竟他當時是從交誼廳直接離開,他當時帶在身上的只有手機而已。

  悠理沈默了幾秒,但隨即便抬起頭笑著說:「哼哼,我很厲害吧!」說完後拿出手機,點開地圖,「我剛才查到五妃街上有很有名的豆腐冰店喔!我們去買這個吧!」
  「承駿等一下會說為什麼會變成買冰吧?」忽然一陣冷風吹過,害灰寧打了個噴嚏。「⋯⋯而且現在還是冬天。」
  悠理似乎沒有因為冷風而打消吃冰的慾望,「冬天吃冰,夏天吃火鍋不是很常見的事嗎?」
  「好吧。」他除了說好以外還能說什麼?悠理通常說到這個份上,就表示她不會讓步。灰寧也覺得算了,反正冰帶回民宿再吃應該也不會太冰⋯⋯吧。

  灰寧忽然想到自己還沒跟悠理說最重要的事。

  「悠理。」
  「嗯?」
  「生日快樂。」
  「謝謝。」悠理依舊笑著,只是灰寧覺得這次的笑容讓冷風吹在他身上不再那麼刺骨了。
  
  他們聊著天離開了現場,沒有注意到貓鬼留下的靈魂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