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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名

　　思緒回過神來時，桌上的那一堆病歷早就讓自己內心毫無波瀾，在中午休息時間稍微放空腦袋，修葉蘭想將內心雜亂不堪的情緒給從腦袋拔除，但這幾年來也只剩下睡眠可以來緩解那種窒息的感覺。

　　把來問診的病人給送離開後，他繼續翻閱下一個病歷，在門診結束後，他得趕往到自己負責的病房去探望病人們，每當到了這時候，修葉蘭都會感覺到肩上瞬間沈重了許多。

　　會因為心理疾病而入院的大多狀況都是糟透了，護理師們的內心素質也得強大許多，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身為精神科的主治醫師，他內心問題更重。

　　苟活嗎？也不算是，假如不當醫生，他也許會英年早逝，充其量當醫生只是讓自己有一個活著的理由，只不過專業與病症完全的聯繫在一起，諷刺極了。

　　前陣子又進來了一位自殺未遂的患者，是一個金髮少年，他曾經在某個看診日問過診，當時是怎麼情況，他早忘了，只有從病歷去推測當下的狀況。

　　手腕割的不深，但也不至於這樣就死了，被送來住院時情緒激動很多，現在的狀況是往好轉的方向走，為了避免發生憾事，患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尤其是自殺未遂的是不可能想出院就出院的。

　　護理師手握著今日患者的觀察表，假如加上前幾個禮拜的紙張，比起一開始來確實穩定多了。

　　他還記得第一天入院時的鬧騰，機乎得把能傷到他自己的物品都給收光。

　　對於照護這類型患者，精準的去填寫觀察表，紀錄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說了什麼，還有沒有想死去的慾望，這些都極其重要，看著患者從本來固定在床上，接著雙手解放，甚至會出現的大廳都是好現象。

　　只不過這名患者即使解放了雙手，對於自殺的慾望還是很高，根本沒辦法讓他與人群接觸，避免造成從眾效應去干擾了本來逐漸好轉的患者。

　　「醫師，患者這兩天施打鎮定劑不再拔針了，只不過口服的鎮定劑還是會留下來。」護理師朝著自己去匯報比較重點的問題，他點了點頭，確實是往好的地方前行，再這麼繼續拔針，真的會沒地方可以打點滴。

　　他也不想再把患者給綁起來去克制住對方自殘的行為，然而這件事只會讓患者本人更加的感覺諷刺。

　　通常修葉蘭只需要對症下藥的使用藥物把人給治好，至於心魔⋯⋯連他本人都沒辦法去解開自己的了，病患也該自己努力點，雖說去嘗試理解患者的內心有助於治療，只不過他太忙了根本沒時間這麼做。

　　「洛艾爾是吧，今天感覺怎麼樣，我有聽護理師說了，不吃藥的話是治不好的。」精神病房有分單間套房與多人房，但顯然洛艾爾目前暫時無法與其他人相處，自殺未遂是高危險群，曾經也有過差點把同房的人給殺去的糟糕事件發生。

　　「很糟糕，為什麼我得活著。」來這邊住院的病人大部分會認為自己沒有問題，為何他得住院，極少部分的人才會誠實的回答，修葉蘭有些意外。

　　想離開人世，卻又誠實的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來，這只會讓醫院更加去關注這位病人，又或者他其實有其他目的。

　　長時間的厭食，洛艾爾目前暫時靠著點滴所提供的葡萄糖去維持身體機能，假如是正常吃飯的話，大概是一個俊朗的少年吧。

　　「你得好好活著，才有機會去看看世界，有時候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單薄的身子將病服給襯托的更加不合身，就像是小孩子穿著大人的衣服，稍微的蹭開就能看見大片見骨的肌膚。

　　兩隻手腕上多了些入院後才增加的大大小小傷痕，讓修葉蘭這種見過世面的人也不由得的皺了眉頭，這人還對自己真狠，也很有勇氣。

　　不像他，想死又不敢死。

　　「你呢？你也覺得這世界沒有想像的那麼糟糕嗎？」洛艾爾空洞的眼眸中印下的是自己身穿白袍的樣子，他是否也看出了什麼？

　　毫無生機，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什麼讓他留了下來，假如自己對鼓勵可以挽救一條生命，那是不是說些違心的話，能讓他好起來？

　　修葉蘭難得的陷入沈默。

　　「如果我好起來，醫生是否會讓我看見你所說的美好？」他記得他沒有這麼暗示，說些違心的話也只是想讓洛艾爾好起來，離開這讓人窒息的地方，而他就像是獲得了詛咒，只能永遠的被困在這裡。

　　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洛艾爾像是得到了鼓舞，空洞的眼神下終於看見了光，這是好轉的跡象，也是他從醫以來一直想在每一位患者身上看見的畫面，從手中流逝的生命太多了，他早已忘了許多人。

　　那些被病患給困住自己而自殺的下屬，那些終究跨不過心魔的坎的病患，把身心科當做自己專業這件事對他來說是什麼，他當時在選填專業時在想的是什麼，早就忘光了。

　　令人欣慰的是，洛艾爾在眾人的照看下眼見的好轉，不再嘗試去傷害自己，也有好好的吃飯與充足的睡眠，甚至能夠逗笑照顧他的護理師姐姐們，對於這樣的轉變全部都在修葉蘭的意料之中，幾個禮拜後，這位少年終於在眾人的祝福下出院了。

　　最後一次的會診結束後，修葉蘭朝著他的背影輕輕的開口，別再回來了。

　　他再度的回到了原本的生活，接下來入院的患者大多病症輕微的不太需要他擔心的地步，又過了幾年。

　　會選填心理疾病類型的實習生本來就少，然而那頭金髮閃亮的讓他一陣恍神，記憶中的人影與面前的這位學生重疊，這真是他完全沒有想過的結尾。

　　「學長，也教教我吧，成為別人生命中的光。」昔日的病患變成了自己的學弟，與修葉蘭恍然的樣子不同，這位笑起來很討喜的人被護理師給團團包圍著，他的蛻變讓人既開心又感動，在把眾人給打發後，洛艾爾朝著自己走來。

　　「醫生，你想死嗎？」還真是以下犯上，果然被那些專業給荼毒，他想藏也藏不住，不想裝了，修葉蘭朝著洛艾爾自嘲的笑了起來。

　　「你想拯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