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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rning Like the Sun 囂燃如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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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去。」


  一疊看起來被反覆翻過的印刷紙簡單地塞在牛皮紙袋裡,看上去把隊員的身家全列在裡頭了。宮城隨便翻了幾頁,看到列在標籤隊長的資料欄掛著自己的名字,頓時感慨萬千。


  赤木彎下手指講了幾個交接重點,有些宮城早就聽過了,但還是鄭重其事地一一點頭。從開關門到資料申請都講完一輪後,赤木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在宮城狐疑的視線下,稍微點點放在疊紙下方、看起來最嶄新的文件。


  宮城想起在健康教育課確實有聽過這樣的東西——在公場合需要保密的第二性別,此刻於他手裡一覽無遺。從自己就算經歷過意外而有著機能毀損卻仍寫著α的欄位,瞄到其他少數寫著相同字母的數名隊員,卻在一團特殊標示中看見被上了紅字、跟本人一樣惹眼的內容。


  「……這像話嗎?」
  「就只是事實。」


  櫻木花道,性別男,第二性別Ω。


  第二性別在近幾十年來一直是反覆被放上台面的話題,在弱肉強食的社會中,最被討論的當然不會是有著先天優勢的α,而是數十年來一直被冠上柔弱形象、人數又極度稀少的Ω。普遍生理上來看,Ω本就不是會被體育社團考慮的對象,而櫻木也確實不似媒體所渲染的那種Ω,甚至可以不誇張地說,隊裡最不符合這類大眾觀點的非櫻木花道莫屬。


  明明連想都沒想過,但在憶起學弟極度柔軟的彈跳力與對情緒意外敏感的行動模式後,他竟然毫無排斥地接受了。


  卻只是讓文件上的標示更是看上去更是刺眼。


  「老大明明知道還讓他加入球隊嗎?」
  「這倒不是。他是在今年春天才突然分化的,當時他甚至連基本的衛教觀念都沒有。」
  「春天……嗎?」
  「大概是你剛回來那段時間……別誤會,當時教練也有找他面談過,是他堅持想留下來打球。」
  「……還有誰知道?」
  「除了教練外就是做為經理的彩子……以及晴子。對其他人目前都是保密,畢竟讓太多人知道也沒好處。」


  赤木並沒有看向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盯著窗外,語氣像在說今天晚餐吃鯖魚那樣輕描淡寫。


  「你明白吧?」





  安西教練幫櫻木找的醫院在一個下了電車後還要九彎十八拐才到得了的位置。費了一番勁才抵達目的地的宮城熟門熟路地走到了掛著櫻木名牌的病房,還沒來得及握上門把,便被忿忿從房內走出來的、同樣撲空的護理師抓著抱怨,聽上去很大可能是又偷偷走到沙濱讀信了,附帶應對不乖巧病患產生職業倦怠的大口嘆息。身為當事人某種程度上的監護者而感到有些責任的宮城內疚地彎下身。


  醫院不大,但承著醫療機關的名稱,放眼望去都是純白色的設施,加上白髮蒼蒼的病患為多,想起每次來探望時那頭紅色有多麼好找,宮城就忍不住微笑。


  他穿越陌生的街道,往記憶中海的方向前進,就算從小就在臨海城鎮長大,他對此也並沒有留下太好的印象。之前做為病患待在醫院時,甚至還被下過沒有心理準備的話,遠離可以看到海水的環境為佳的醫囑。或許是痊癒,或許是當真已經不那麼在意,又或是先前回老家走一遭的時候,在海邊整理好了腦袋,這幾次聞到神奈川海水的鹹味時,他並沒有太多反應。


  雖然曾有許多重要的事物與記憶被這腥鹹的味道帶走,但他已經沒問題了——在這之前他都這麼想的。


  八月的炎熱之下,海邊的風仍然猛烈,他遠遠看到只穿著黑色背心的身影於風中佇立,腦裡嘖了聲要是感冒就麻煩了,正想出聲呼喊,走近才發現對方的下肢正浸在層層迭起的海波裡。


  ——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奔跑起來。



  「……嗨,天才。」
  「唔,良良怎麼了?幹嘛突然抓住我?」
  「你——你在海裡幹嘛?」
  「哦!剛看到螃蟹被塑膠袋纏住,所以我大發慈悲地解救他、把他放回海裡唷。」


  邊說邊指著腳邊,語氣堂堂正正得讓人莫名生氣。


  「笨蛋!」
  「呶……!為什麼突然罵我……」


  在白浪交錯之間的甲殼夥伴彷彿看戲般,自顧自鑽進沙粒中。


  「風這麼大還只穿背心就跑出來玩水,不是笨蛋還能是什麼。」


  著急地找了個看上去還可以的藉口,也不知道這陣海風中有沒有好好傳達出去,他把人往岸邊拖,在冷靜之前煩躁地轉開視線。






  此時此刻,兩個人窩在不是很大的單人病房,宮城回想起方才終於可以來做輔具檢查的復健助理的眼刀,甚至用著優雅敬語罵咧道怎麼會帶一個最怕風寒的復健患者去玩水——冤枉啊!他甚至想洩恨地給那叢紅毛來一拳,卻在對方一個突然的噴嚏下,拳頭硬生生轉了個方向打在了自己臉頰上。


  你是個成熟的大人,別跟小孩子計較了宮城良田。他在櫻木疑惑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時已經帶著決意:


  「今天我在這裡過夜。」
  「咦?」
  「驚訝什麼?託某人的福褲子鞋子襪子都濕了,我可受不了這樣走回車站。」
  「……」


  又不是我要良良走進水裡的。
  櫻木這麼想著,但最終後沒有說出口。不用一個人守在尚且陌生的病房令他小小地感到雀躍。


  無視對方相較於平時聒噪來得有些驟然的沉默,宮城打開側背包的鎖釦,從塞滿鉛筆與教科書的空間中掏出一個被淡綠色布兜包裹著的便當。


  櫻木立刻雙眼放光,要不是剛被護理師下了不可以亂動的指令,感覺他會整個人像小狗看到罐頭一般蹭過來。


  「難道是小薰小姐幫本天才做的嗎?」


  在櫻木期待的雙眼中,宮城有些不好意思地打開便當盒。母親白天要工作,所以這其實是他結束晨訓後在來醫院前抓著空檔看母親留下的食譜做的,四捨五入就當是母親做的吧——如果裡面沒有沒打好而掉進去的蛋殼的話,不澄清也沒關係吧。


  由於上次來的時候聽傷患抱怨醫院滿是清淡的食物,宮城在便當盒裡面裝了簡單的玉子燒跟唐揚炸雞。埋在護腕裡被炸油燙到的傷口的隱約刺痛,在少年毫不做作的珠連稱讚之下消失無蹤。


  「不過我是甜玉子燒派的說。」
  「還嫌啊!」


  這些兩人無邊無際閒聊的配菜,最後在醫生來做夜間查房前努力全塞進嘴裡。





  說來矛盾,他並不是個會跟人談心的人,無論話題是屬於自己還是他人。尤其在曾經依靠著的兄長過世之後,他學會了不再任性地活著。沒有大礙的事情就放在心裡,與他人無關的事情就保持沉默,難以回應的事情就狡猾地打馬虎眼,如此一來便能輕鬆應對。


  他翻了第五個身,窗邊給親友休息的長椅不夠寬,只能再橋橋肩膀的位置,以免不小心掉了下去。


  眼前櫻木裹著棉被的背影,此時此刻似是受了他的影響,也轉過身來。


  「良良睡不著嗎?」


  月光透過身後的玻璃窗透映在少年臉上,對方看上去總是兇惡的眉目一時之間柔和得不可思議,但宮城反覆想起的卻是今天背對著自己迎向海洋的那抹身影,令他煩躁地握緊拳頭。


  「花道。」
  「嗯?」
  「如果生活上有遇到什麼不方便的事,隨時都可以告訴我,知道嗎?」
  「……」
  「怎麼不說話?」
  「……只是在想,今天的良良難得這麼帥氣。」
  「識相點把難得去掉如何?」


  雖然沒有對方不從就履行威脅的意思,但看著那雙眼睛漸漸乖巧閉上,甚至悄悄笑了的瞬間,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錯覺,彷彿整個病房的空氣都甜膩了起來。


  「嗯,良良一直一直都很帥氣。」



  空調遙控器上的溫度顯示器明白寫著攝氏二十四度,宮城卻覺得自己身處四十度的季節,灼燒的血管之下,胸腔深處毫無預警地大肆作響到疼痛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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