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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戀愛小事
×第一次告白就上手

「那個!」

艾因雷拉兩頰緋紅的喊了句,嗓音不大不小,但恰好能讓在人群裡的人聽見。

步伐相當穩健的人聞聲回望他,傍晚的七彩霓虹與車道來往的喇叭輪胎聲衝刺視覺與聽覺,艾因雷拉再次體驗到什麼叫作「世界上只剩彼此」的風景。

「嗯?」對方微微一笑,「是您。」

艾因雷拉週末偶爾會當個文藝青年去看看一些藝文展覽,順便當個藝評家過過癮,雖然要他說,現在在博物館的大展覽中當紅的藝術作品跟垃圾僅有一牆之隔。

人畢竟是視覺性動物,相較於過於高深無法理解的具體物件所堆疊出來的語焉不詳,平面繪畫所營造出的謎題與心像風景恐怕還更能讓人願意費心理解。

他就是在一個頗具盛名的賽事中見到雷爾哈爾尼的作品。

那是主打以平面繪畫為主的老牌藝術獎項,運轉了數十年,在藝術界領域中佔有重要一席之地,堪稱藝術界內的奧斯卡,單單能上榜的藝術家即便沒能得獎也都能說是在該領域舉足輕重。

那一回勇奪獎項的卻是個相當年輕的人。

輿論譁然,爭執不休。

然而在開幕的第一天,人們霍霍磨刀準備耍耍惡毒地嘴皮子時,見了作品卻立時反轉,輿論上獲得不少好評。

藝術作品的深度往往與藝術家內涵高度相關,而與年齡無關。

獲獎的作品第一眼就讓艾因雷拉頭皮發麻,無論用色、線條、層次乃至於透過畫面展現的姿態,都彷彿自己的靈魂所渴望的被繪製出來。

誠然,獲獎作品技巧稱不上標新立異,倒不如說,是十分基礎的油畫寫實,但每一筆都把生命刻入畫面。

艾因雷拉幾乎想貼在畫面上仔細把每一個筆觸都納入眼底。

繪製這幅作品的究竟是怎樣的人?

為何他能把如此震撼心靈的作品精準畫出?

有一瞬間,彷彿被觸碰到最脆弱的深處,艾因雷拉差點要流出淚。

事實上,他在現場時確實聽到了隔壁的一位少女輕聲啜泣的低嗚。

也很巧,艾因雷拉有種世界都安排妥當的巧合。

他去時正好是畫展的開幕茶會,在同一個展場的二樓舉行,該次獲獎者理所當然會出席,在主持人一一介紹與會嘉賓的同時,他也在那裡見到作品的繪製者——十分年輕的人——從外貌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

他們只有在茶會交談過一回,要說就是,一面之緣——艾因雷拉沒想到在街上會遇到對方,儘管他大略知道他住在哪裡,可真沒想到會有這種相遇。

更沒想到的是,對方似乎記得他。

——嗯,那不是重點。

「怎麼了嗎?」雷爾哈爾尼微笑的詢問,他手裡提著一些畫材和從超市買的蔬菜,不急不徐,「您有點緊張?」

艾因雷拉事後回想,當時的自己怎麼在大庭廣眾之下會有那股勇氣,不過,現在要他再來第二遍也是沒有問題。

車聲喇叭連綿不絕。

「我叫做艾因雷拉!」他使勁的握住雷爾哈爾尼的手,心裡想這人手意外真暖和,眼神灼灼地直視對方,腦子因為情緒高漲而暈呼呼的,「那個啊,我喜歡你!請你當我的男朋友!」



×第一次喜歡人就被告白

他很緊張。

緊張到被他握住時掌心又上升了幾度出賣他。

×

霓虹閃爍紛擾的街道,人聲吵雜,世界的顏色總是多餘的讓他不禁游離。

人的視覺天生貪戀美好的事物,可一旦所有蜂擁而上,調和出的現實卻是一幅四不像的畫面,布幅之外的風景總是錯綜雜亂的毫無章法。

一如既往的從長期往來的畫材店拿到預定已久的顏料條後,步出響著風鈴的門,傍晚的瑰麗已然與下班的車潮融匯。

現代水泥叢林在某個情境下是十分超現實的。

他想起了多年前見過的一幅名為人間失格的大型輸出照片,在最喧囂的時刻,寂靜黏著其上。

那是件費時三四個月將同個場景拍攝上百張拼湊出的異想。

就在打算直接返回住家時,雷爾哈爾尼不意觸碰到口袋裡的紙條,總算記起冰箱沒什麼蔬菜,出門拿顏料條時還惦記著這事。

腳步一轉,整個人進入一旁的超市買了些能吃上一星期的蔬菜份量。

下次試著在花園裡種些可食蔬果看看?

傍晚的風刺骨,初春才屆臨,冬天的尾巴仍然是拖曳著它狹長裙擺與星光共舞。

下班,放學,前往各處的人們魚貫的從他身旁越過,雷爾哈爾尼踏著平靜的步伐在他們之中走過。

最近,很怪。

他的工作一切順利,從構思到下筆,甚至用甚麼顏色搭配,在什麼細節增添,毫無疑義,順利的連畫廊的人都十分意外,連他的贊助者都不可置信。

畢竟,這回得到獎項的那幅作品,花了他足足三年。

自小,繪畫一直是他探索世界樣貌的媒介。

對於他,世界充滿喜樂。

從不能握筆、視覺對距離尚且模糊難辨的嬰兒時期,雷爾哈爾尼就會用手指去沾附各種顏料在畫布上揮灑所見的繽紛世界。

因而在他能握住筆,自然更加一頭栽入永無止境的繪畫探索,可以說,他的年齡是等於他藝術創作這條路有多久的證明。

幼年他自由揮灑,毫不倦怠地探索一層又一層的藝術,技巧、內涵、藝術問題,都是他不斷錘煉鍛打的標的。

每個藝術人的心中,永遠探尋著一個屬於他自身、窮盡一切也要獲知的核心命題。

然而,他的創作在即長後一如每位藝術家的遭遇,產生了瓶頸。

雷爾哈爾尼並不因此心生畏怯。

他依舊每日勤懇的繪製。

即使,每一次下筆,他就會重新把前一次的構思重新推翻。

那是一個無法用言語述說,只能用畫筆描繪出的一個模糊輪廓。

他深知自己要獲得的,還遠遠不及。

每一次下筆,每一次推翻,都是要將那模糊難辨的輪廓更加揭清面貌。

那三年,他每日作息正常,唯一做的便是重複圖繪,在模糊無法釐清中找出答案。

於是,這是十分反常的。

不只畫廊經紀人、贊助者,連他自己,也都十分詫異。

那三年在黑暗摸索方向的經歷深刻骨髓,他曉得,不少藝術家撐不過那種階段,以至於這陣子的順遂反而凸顯了奇異。

可理由是什麼,他其實也清楚明白。

「那個!」

他聽見他聲音時相當詫異,不禁回頭微笑——是的,那便是理由。

僅僅一面之緣,只是在開幕茶會上,偶然遇到的一個陌生人,他們甚至只有寒暄客套了幾句——雖則,那時,雷爾哈爾尼在他眼中看見了如同星河的亮麗倒影。

他連他的名字都未曾知曉。

很年輕的孩子。

他二次端詳起身前臉色紅潤(是霓虹燈的色彩影響吧)的人來,對方情緒不知怎地,十分高昂。

「怎麼了嗎?」他不由得微笑溫聲,他應該沒判斷錯誤,「您有點緊張?」

身旁的車陣喇叭引擎聲連綿不絕,十分吵,然而,雷爾哈爾尼在一片吵雜的背景中,清晰的聽見他嘴巴開闔振動發出的語句。

「我叫艾因雷拉!」他握住他由於緊張高溫的掌心,目光真誠直率,「那個啊!我喜歡你!請你當我的男朋友!」



×你好,請多指教。

艾因雷拉不曉得怎麼回事,緊握對方的手心能感覺一股濕熱,應該是自己的吧?

晚風冷意襲來,他心臟砰咚砰咚在耳膜清晰躁動,盜汗頻頻。

車陣聲音不絕於耳,他定定地凝望眼前比自己高些的人,傍晚燈光曖昧落在他臉上,逆光下,艾因雷拉辨不清雷爾哈爾尼臉上的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走的緩慢,他嚥下一口口水,情緒凝結的大氣不敢喘。

「嗯。」

在流光喧囂裡,艾因雷拉毫無遺漏他的回應,他順勢再次注視身前的人——為何是微笑?

他對此困惑一秒,他接受當然很開心,但,唐突的被人告白而且答應下來,這件事情,本身不會存在貓膩嗎?

——想歸想,艾因雷拉仍舊展露笑容。

機會只有一次。

雷爾哈爾尼心臟跳動的快衝出胸廓了。

畫不出作品的那幾年都沒這一瞬間讓他劇骸恐怖,他湧上無法描述的恐懼——他長至此,從未害怕過什麼,但僅僅這一瞬間,難以描述的恐慌覆上心緒,他很怕自己言不及義或者說錯一個字。

這始終是自然的。

面對喜歡的人,即使是聖人,也都會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