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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擊練習室,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時段人並不多。
人三三兩兩地散著,穿戴裝備、拿起槍枝,輕鬆或嚴肅地開槍,這裡終究缺乏戰場上的緊繃,能聽到學生的交談,抑或自言自語。

軍靴踏在地板上的力道稍重,步伐偏快,連續短促的重音隱沒在火藥的擊發聲中,少少幾人看了製造著節奏的人一眼,又不甚在意地轉頭回去。
毫無特色的制服、體格、肩上的下兵軍階,平凡普通,不過是個心浮氣躁的新生。

崔斯特的眼裡一如往常的沒有神采,半垂下的眼瞼遮住他眼底翻騰的情緒,掃視一眼場地,找了個左右無人的空位打靶。
心浮氣躁這個形容詞,通常不會放在他身上。
心情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多半帶著發洩的意圖,崔斯特戴好護目鏡跟耳罩,拿起槍,把感官收斂到最遲鈍的狀態,不勉強自己接收判斷資訊,連續扣動扳機,開了三槍。

姿勢錯誤、兩發脫靶、一發8環。

煩躁、不可理喻。
這種莫名攀上心頭的情緒影響著他的表現。
崔斯特皺起眉,他這回暫時不想管練習成效是否優異,但竟然脫靶成這樣感覺更煩了。

——塔列恩破曉戰役全境壓制
他該高興,或者如往常去分析情報,但崔斯特想起耳朵捕捉到的、教官討論的隻言片語,卻只有莫名的煩躁浮上心頭。

——不論是哨兵還嚮導都是消耗品。
他瞇起眼,繼續開槍。
有用的、節省死亡人數的、消耗品。

他跟子彈,本質上在軍方眼中沒有任何差別。
崔斯特開著槍,明確地,如此想著。

就像子彈在倉儲物流時,不會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射出、燃盡火藥一樣。
他們是稍微貴點的子彈。被政策優待、被哄著放入彈夾,等待擊出。

塔列恩列地區那種打法大概跟消磨哨嚮生命差不多,哨兵被激著送死衝鋒、嚮導承受高度壓力,誘導哨兵到能力發揮的臨界點。

高風險、高回報、優秀的戰果如是說,只不過風險的是士兵,回報的⋯⋯呵呵。
崔斯特翻了個白眼,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沒停下射擊,一發子彈再度脫靶,他對自己簡直在浪費彈藥的行為並不感到可恥,但他應得的,國家把他當消耗品,他浪費一點資源怎麼了。

我做得已經夠好了。
崔斯特開著槍,默默地告訴自己。
子彈擊發的後座力打在肩上,他的姿勢有些錯誤,子彈堪堪留在靶上,一環。

「你會為光榮的聖戰、為了維雷利亞而活!孩子,吃塊鬆軟的奶油麵包,材料生長於我們國家的土地,你是我們驕傲的哨兵!」
崔斯特回想起家鄉熱情過頭的愛國團體成員,火藥與金屬混著虛幻的奶油香氣縈繞,他扣下扳機,這發正中紅心。

他沒有打從心底愛過一秒維雷利亞。即便教科書這麼寫著、媒體每天宣導、甚至被如此吩咐命令。

——為什麼你依舊聽從國家的命令?
心底的某個聲音如此質疑道,崔斯特又開了一槍,槍聲打斷還想接連質問的思緒。

——因為我他X的除了這樣活還有個屁的活法。
崔斯特在腦海中粗俗地回應道,手指扣動扳機,7環。
他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最好的出路就是拼命好手好腳地活到退役,然後祈禱自己不用再被徵召回去。

思考為何聽令行事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所以崔斯特一如往常,不繼續思考自己無能為力的問題。
他只有這條路活下來的可能性最大、風險最低。
沒有背景、沒有資本、如果連實力跟覺悟都沒有,他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彈夾內最後三發子彈打在靶上,結果參差不齊,
崔斯特覺得有點累,精神上。

他放下子彈打空的槍,情緒發洩得心累,但至少回歸那種活人微死的平靜了,他想。
在崔斯特·肯恩面前的路,一直以來,都只有一條。
沒有必要去探究更多,因為他現在處於思考更多也無用的位置上。

一顆平凡的子彈連自己也不能改變。

冰冷的電子儀表上顯示著總環數、開槍數,以及平均環數,4.2環。
崔斯特看著系統上顯示的、自己的成績,對於這普通透頂的數據沒有任何想法,反正他今天只是來發洩一通的。

練習用槍被他放回原位,連同耳罩跟護目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