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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沉音 -Subsonic-

夏天的尾聲是悶熱的雨。

大雨嘩啦嘩啦落下,洗不掉蒸騰暑氣與心煩意亂。空氣悶悶的,心裡悶悶的。聰實覺得剛才的高音也悶悶的。

他想起昨天晚餐,依照媽媽調理的習慣,玉子燒應該還是甘口,烤鹽麴鮭魚的鹹度也依舊恰到好處吧?爸爸帶回家的柚子蘿蔔和漬小黃瓜如果還是來自巷口那間超市的話,就會是家人們最喜歡的酸甜滋味了。

摸了摸喉嚨上的突起,青春期之後,途經這窄道進出他肉身的,都是沉悶的。高音變得濁悶,家常料理變得索然無味。

聰實以一種即便誰突然從他手中奪走他也不在乎的那種力道,抓握著裝有銅賞獎狀的皮筒,放空的視線看向川流不息的各校學生。雨聲蓋過人群熙攘,讓聰實更專注地將所有心思都投注於他那終於還是來臨的宿命。有人說青春期是滿載秘密的時期,任誰都有不能輕易說出口的煩惱。

有些如莓果青澀,有些如山葵辛嗆。交錯複雜的秘密繾綣纏繞,如藤類植物恣意蔓生。

在聰實的身上也有,恣意蔓生的紅色藤蔓。

如刺青一般烙印在聰實下腹部的是他與生俱來的紋樣。被命運選中的岡家後代打從出生就能在身上看見魅魔先祖的印記。水平對稱的紅色藤蔓在少年白皙的肌膚上宛如惡魔般猖狂地展翅。聰實記得家人說過,當再也吃不出一般食物的味道時,就代表魔力已經完全覺醒了。

夏末的雨積成了湖。拔高的嗓音和普通人的味覺都咚一聲地掉了進去。聰實很想知道,湖畔所在的森林,孤單的蔓生植物也能攀附著什麼向陽而生嗎?

小桃老師好像對大家講了一些鼓勵的話,但聰實完全沒有在聽。明明只想當個平凡的國中生,參加平凡的社團活動,然後平凡地回家。

和田問聰實今天是哪裡搞砸了呢?是因為和聲裡混到了自己沙啞的高音吧,聰實回答。

或是因為他基因裡混到了魅魔吧,說不出口啊。

此刻比賽結果對聰實而言根本無足輕重,但即使身為大阪人,現在的他也提不起勁跟朋友開不合時宜的玩笑。

啊,已經不是大阪人而是大阪魅魔了。

怎麼可能說出口啊這種事。

悶熱的午後陣雨忘了停歇,小桃老師忘了帶走獎盃,聲帶忘了每秒要震動800次。聰實只記得自己再也不是人類了。

灰濛的陰天,景色變成老電影裡一貫的灰階。早餐的牛奶和吐司也一點味道都沒有。

會下地獄吧,聰實心想。必須攝取人類的精氣才能存活下去啊。往樓下走的步伐逐漸沉重。

往正常十四歲少年該有的人生道路已被封死,通往地下一樓的階梯居然也被擋住。

湖中女神拿著失物出現的時候也是狼狽的濕身嗎?看著眼前擋住自己去路的男人,聰實心不在焉地想。

隨後聰實稍微退了退,但那位白襯衫已濕透的男人竟向自己逐漸貼近,直到閃電從密不透光的烏雲裡落下,身體初次產生異樣的聰實才回復心神。

「去唱卡拉OK吧!」陌生的男人對他燦爛地笑著。

身上的紅色藤蔓,傳來宛如火燒的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