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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餐 ||《敬殘半的你仍選擇存活於世》

  > 昨天吃到代餐於是冒著下地獄的風險寫出來……結果今天又吃到新代餐……爽到必須發……我的供桌上請擺代餐……
  > 與木槿和任何紙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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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巷裡能見著的月亮永遠只有一半,水泥砌成的牆將它切割,好像因此無論是什麼到達此處,都會只剩殘殘落落的一半軀殼。
  
  盛裝著威士忌的酒瓶於是被高高舉起,透明色的瓶身折射著月。他說就來敬一杯吧,敬殘半的月,迷離的眼神之下早就醉得亂七八糟,耳旁掛著的半邊耳機不曉得放著什麼,頻頻點著的頭像是要打起瞌睡般沉重又恍惚,唯獨那份執著彷如充斥在角落的霉味揮之不去,強硬地訴說著若是不答應他的邀約,這個折磨人的夜晚就不會被允許結束。
  
  擺在手邊的鋁罐已經空了,你本來也不是什麼沉湎酒精的愛好者,區區一杯從超商架上隨手挑起的啤酒就能讓你面紅耳赤又渾身發燙,即便意識還自認清晰,但那股揮之不去的彷彿自骨裡開始燃燒的熱意總是讓人難受。所以你用黏糊的嗓音說但它早就沒了啊,空了,啥也沒有,還為了作證般將鋁罐擲起扔向對方,只是沒料到他仍然笑笑地用手中的玻璃瓶擊向被扔去的鋁罐,然後伴隨著相擊的清脆聲響高喊一聲乾杯!隨後野蠻地昂起脖頸來將剩餘的酒液灌進肚腹之中,來不及被吞嚥下去的水珠落到滾動的喉頭上。
  
  你默不作聲的瞪了過去,沐浴在陰影裡的視線被壓得變形,隱隱約約能夠看見自己皺起的眉骨擠壓著他的軀殼,好像要將他徹底碾碎在眼前似的。你恨他此時流露出來的放蕩與愜意,你恨他身上自認識以來便從未消散的酒氣,你恨他怎麼總是那副醉醺醺的迷糊模樣,恨他含糊又滿是嘻笑的嗓音時而撒嬌般軟嚅時而尖銳如月,你恨他,實在恨透了,但最痛恨的是在他飲盡之際,張開那雙疏離世間的眼,先是看了看空蕩的酒瓶,然後再往你這邊一瞥,天生姣好的皮囊輕輕一扯嘴角,也許將此時的他殺死並肢解一小部分送到顯微鏡下,就能發現搞不好連他的基因裡都早被酒精侵染成了同胞兄弟。
  
  於是你明明只是瞪著他,使勁地瞪,卻像也乾了那一杯似的,感覺到腦袋裡的轟鳴聲逐漸要壓過夜晚的靜,指尖抑制不住某股滋生中的衝動開始強烈顫抖。
  
  背對著月光的他身影如漆墨,若不是被銀光勾了一圈出來,也許就要被溶解在夜色裡。
  
  「放輕鬆。」你聽見他說,含糊口齒裡滿是輕盈笑音,歪著的腦袋隨著不知名旋律輕晃。「不過就是敬了屍體一杯,不用這麼激動吧?反正早晨一到它就會消失,白晝一直是很稱職的清道夫,不是嗎。早晨一到它就會消失、早晨一到它就會消失,一到早晨。」
  
  他反覆著那句話,像是要強調它的可信度也像是想自我說服,低垂下去的眼睫半掩著那雙躺入月光的眼,明明醉得徹底卻又清晰得讓人恐懼,無法分辨他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求救的情境總是讓人火冒三丈。是啊,你恨著他,恨他的所有、恨他的全部,恨他將命脈扎根進酒精,恨他將自我投射在會被白晝埋葬的微光裡。你曾要他閃爍,但他卻聳聳肩牽起嘴角說哪有那麼璀璨又亙久的續航力。
  
  於是你也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光墮入與你平行的陰影裡,打從心底痛恨著他與那個將他驅離的世界。
  
  ……哦。他略微提高的尾音在看見你起身時流出唇間,俊逸面孔在湊近之後多了幾分玩味,接著舉起了撐在身後的掌心,他將空著的半邊耳機塞入了你的左耳,鼻音黏糊的高亢嗓音如酒液般滲進你的聽覺感官,好像因此才明白原來他周遭的一切都是酒精做的,所以無時無刻不在酒醉、無時無刻不在飄離這個太過骨感的世間。
  
  當他微溫的指尖從後拂上你的後頸,像母親安慰孩童般將你的額首往肩上輕壓之際,你感覺到自己的眼眶處有些濕潤,不曉得是因為方才瞪得太過用力,還是因為你顫抖的指尖終於抓緊了他的衣領,所以你知道他就在此處、還在此處,沒有被街巷裡的碎玻璃給斬首,沒有被水泥砌成的牆擠壓成一片爛泥。你知道他還是他,還是你深愛的那道光,沒有徹底被你已經無力抵抗的深夜吞噬。
  
  ……來敬一杯吧。你聽見自己哽咽的乾啞聲嗓這麼說,氣息吐露在他唇瓣上,幾乎要浸染上酒氣般近。
  
  敬殘半的月。
  敬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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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沒有因此變成屍體的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