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微光》第二回

　　早晨，健屋從休眠模式中清醒。

　　解除休眠的標準流程，下一步就要將平穩入睡時放下的頭髮重新綁好。

　　她困惑的握住頭髮的部分。

　　要圈起時卻又散開。

　　勉強綁起只是歪斜鬆垮，她試了一次又一次。

　　……手腕。

　　沒有辦法靈活的使用。

　　她低頭看著凹陷進去的手腕，被覆上醫療紗布掩蓋住底下的恐怖。

　　怎麼辦？

　　這樣披散著凌亂的頭髮，會被病人認為一點精神都沒有，可不行呢。

　　病人？

　　不……

　　她忘了嗎？

　　她什麼都不是。

　　她就連照顧病人的資格都沒有。

　　「花那？」

　　聽到呼喚她名字的聲音，她轉過頭看向床的另一側。

　　「巴……？」

　　巴瞬間睜大了雙眼，「你、你想起來了？」

　　「昨天謝謝你幫助我。」

　　「啊……是這樣啊，果然是這樣。」巴似乎沒了睡意，坐起身，只是不明所以的露出苦笑。

　　她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是這個反應，也許人類對於仿生人說出的感謝是不需要的吧，但她還是很感激願意讓她留在這裡的巴。

　　巴稍微移動到她的身後：「能不能讓我綁個適合你的可愛髮型？」

　　明明怎麼看都是自己麻煩了她。

　　既不是傲慢的指責她怎麼會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也並不是告訴她「我來幫你」。

　　至少人類不該是為她服務的。

　　但健屋感覺自己被這個人類尊重著，就像她們是同等的存在。

　　那種感覺很特別，也很奇怪。

　　她與巴不過是第一次見面。

　　可是待在巴身邊她覺得很舒適，全然的安心和放鬆。

　　＊　　　＊　　　＊

　　她不需要進食。

　　可是看著眼前的女人優雅的進食，總覺得人類的食物似乎很美味。

　　「啊、啊，真想讓Fumi幫你改造一下，如果能一起吃飯的話一定更美味吧。」巴突然這麼說了。

　　她驚訝的看著對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就像可以讀懂她的想法，她確定自己此刻是面無表情的，大概就像剛出廠那樣。

　　「為什麼會知道……還有Fumi又是誰？」

　　「Fumi跟你一樣是仿生人，不過是作為戰鬥用途製造出來的。」巴咬下一口火腿片，「我想帶你去找她，也許她可以修好你的手腕。」

　　「她也是被巴救回來的嗎？」

　　「算是吧，不過我也只是提供她一個住處而已。」

　　「就跟救健屋一樣只是巴的個人興趣嗎？」

　　「欸，等等，誰會把這個當興趣啊？那種恐怖的地方──根本不想去第二次好嗎？Fumi因為逃離她之前的主人，已經是被通緝的狀態，如果我不幫忙藏她的話，她就準備成為廢棄廠的一員了。」

　　「那為什麼昨天晚上巴會在那裡？」她對此很困惑，人類根本不該出現在那裡，至少巴家裡的擺設也不像需要到廢棄場找尋可供變賣的物品。

　　「就算重新設定，還是那麼聰明啊……」嘀咕著，巴吞下最後一口食物，看向她。

　　「好吧，我本來沒打算說的，現在也可以立刻編出很多理由，但我想只有這一點不想騙你，或者說也不想騙我自己了──我就是為了你趕到廢棄場的。」

　　「為了我？為什麼？健屋不認識巴啊？」她的核心不斷搜尋記憶體，除了昨晚跟今早，沒有任何一點關於白雪巴的資料。

　　「就當是人類的任性吧，我認識你就夠了。」

　　巴從餐桌座位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

　　「『現在』你可以開始認識我。」

　　拉著她往大門的方向，一邊就像自我介紹著：「白雪巴，身高174公分，比你高11公分，是很適合接吻的身高差。」

　　「咦？」這跟她認知的人類自我介紹好像哪裡不太一樣。

　　她只覺得自己的核心完全不夠用。

　　跟不上這個人類的思考方向。

　　突然又能變得十分符合人類資料庫應有的介紹方式。

　　「幾年前因為私人因素從軍隊退役……，後來作為雇傭兵活動了一陣子。」

　　她又一次驚訝於這個人類完全不同於外表的經歷。

　　她原以為這個看起來生活舒適優雅的女人，會是單純的辦公室工作者之類的。

　　不懂的地方還有很多，可是記憶體確實寫入了更多關於白雪巴的資料了。

　　「總有一天會再次把它填滿吧，用我的事情。」巴認真的看著她，露出好看的笑容。

　　又來了，這個人是不是會讀仿生人的核心？

　　「再次？」

　　「是呢，昨天一次，今天再一次，未來還有很多次。」

　　果然有哪裡很奇怪，最後一句話明顯是臨時想出來的吧。

　　但巴看起來沒有想討論更多了。

　　她們似乎到達目的地了。

　　巴停在巷子前一會，又左右觀察了一下，才拉著她迅速閃進狹窄僅供一人勉強前行的小巷中。

　　繞了好幾圈，就像身在迷宮之中。

　　最後來到一個不起眼的鐵門前，先是敲了一陣，停頓，又敲了幾次。

　　並不是胡亂敲的，有某種她還沒理解的規律在。

　　是約定好的暗號？如果結合前面巴說過Fumi被通緝的事情，一切就變得合理了。

　　過了幾分鐘，鐵門微微開啟，一個有著特別動物耳朵形狀的仿生人探出頭來，確定門外的情況之後，才將鐵門完全打開。

　　「今天不是一個人來？」

　　「嗯，想請你看看能不能幫她修理一下手腕。」

　　在彼此簡單介紹了一下名字後，她們被帶進一個地下室。

　　四周牆上掛滿了不同型號的肢體，牆邊堆放著各種零件。

　　如果不是巴認識的人，她恐怕以為這是什麼仿生人的處分場所吧。

　　但昨天的記憶太過清晰，感到恐懼，她下意識的拉住巴的衣服。

　　「別擔心，Fumi現在專門幫『覺醒自我意識』的仿生人服務。」

　　「別說得我好像免費一樣。」Fumi故作嫌棄地對著巴擺擺手，只差沒說去去去。

　　「健屋沒有錢……」她低下頭，再次看著被紗布覆蓋的手腕處，「可以讓我做什麼來賺取修復的費用嗎？」

　　「噢，這位可愛的護士小姐別想太多，我會把帳全部記在白雪身上。」

　　「喂喂，態度也差太多了吧？這是對客戶應有的態度嗎？」

　　「我的客戶是這個可愛的小姐吧，你只是來付錢的，還是你也打算讓我在你身上裝個火箭筒之類的？保證任務沒人敢惹你哦。」

　　「……請幫她看看吧。」巴愣了一下，將她拉到Fumi面前。

　　Fumi掀開紗布檢視著傷口。

　　「傷得蠻深的，我先檢測一下功能，還有線路有沒有正常連接運作。」

　　「喂，白雪，你打算就站在這全程看我治療你的小女友？仿生人的治療過程對人類來說大概是很難接受的畫面吧。」

　　「什、什麼小女友──咳咳咳！」巴像是突然嗆到了，慌亂的咳了一陣。

　　「不是嗎？你跟我說了很多次，說到我耳朵機能都要損壞啦，關於妳那個在醫院工作的女友啊，難道你不止一個女友，哎，沒想到你還蠻行的，看不出來。」

　　「別胡說！」巴忽然神情緊張的看了她一眼。

　　「你這是說不止一個女友的事，還是她不是你的小女友？」

　　「巴有很多女友？」她問出口之後發現好像哪裡有點不對，又補了一句：「我是巴的女友？」

　　「……讓我死了吧，白雪巴死了喔，現在。」

　　「巴為什麼要死？生病了嗎？哪裡不舒服嗎？讓健屋看看？健屋雖然現在不能做手術了，但是醫學知識比誰都還要豐富哦。」

　　「……不，心死。」

　　「心肺復甦術？」

　　Fumi大笑起來，「健屋小姐──是吧？你再追問下去，那個單純的傢伙腦袋大概就不夠用了。」

　　「說誰是沒腦的人啊！」巴忿忿的抗議著。

　　巴拉張椅子就坐在仿生人的診療檯旁，看著她的治療。

　　像回應著Fumi之前的話語。

　　「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我不是活在幻想她是人類的想像裡，是清楚知道她是仿生人，在這個前提下──我喜……喜歡看手術治療！」

　　「巴的興趣果然好奇怪……難道也對醫院工作感興趣嗎？」

　　Fumi笑到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拚命擺著手：「算我拜託你了，白雪，你不坦率的毛病可以改一改嗎？」

　　「囉嗦。」


　　＊　　　＊　　　＊


　　「醫療型的實在做得太精密了，我最多只能修到讓她的手腕能順利進行日常活動，要像原本出廠那樣的完美是不可能了。」

　　記憶反覆播放離開前Fumi的話語。

　　「……」她沮喪的看著手腕，「健屋沒有價值了嗎？」

　　「才不是！花那只要是花那就夠了，不需要做什麼來證明。」

　　「健屋只懂得醫院的工作。」

　　「嗯，很聰明。」

　　「健屋不會掃除！不能像居家型仿生人那樣幫巴打掃、整理家裡。」

　　「我會維持好整潔。」

　　「健屋、健屋不希望一個人待著。」

　　「真巧，我也不喜歡一個人待著。」

　　「人類好狡猾。」

　　「也只會對重要的存在狡猾。」

　　「……」她伸手想遮住那塊明顯不同於其他部位的皮膚，Fumi說她的型號太新，而且肌膚也是最貼近人類的設計，Fumi那裡沒有這樣的高級庫存可以使用。

　　巴忽然脫下自己的手錶，為健屋戴上手腕，恰好擋在那塊突兀的皮膚上。

　　「健屋的核心有內建國際標準時間。」健屋困惑的看著巴。

　　巴只是輕碰了一下手腕，「這裡，以後請替我看時間就好了。」

　　健屋摸著手腕上還帶有人類溫度的錶帶，錶的時間並不是正確的。

　　「時間，快了。」

　　「那是我的世界時間。」

　　就可以早一點存到足以買下你的一大筆錢，可以快一點見到你，那是想跟你一起生活的夢。

　　……『現在』的你一定不能明白吧。

　　巴輕鬆的說著：「啊啊，畢竟早上很難離開床嘛，這樣至少讓自己有多一點時間。」

　　「巴喜歡欺騙自己嗎？」

　　「呃！」知道健屋只是單純疑惑，沒有惡意，但她仍感覺被刺了一下。「看、看情況吧……總之，雖然是任性的請求，但希望你不要欺騙我。」

　　現在實現那個夢還不算太晚吧？

　　都忘了也沒關係，只要你還在就好。

　　全部都可以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