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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導死者》

  從重新甦醒在地獄中過後的每一日都讓席玄霆感覺到那與生前截然不同的「生活」,那些惱人的繁文縟節不再,也不需要在外躲藏隱蔽自己席家的身份甚至到需要生嚼樹葉,更不用去面對家族的爾虞我詐。

  死後才更快活、更自由啊,這麼想來還真有點諷刺。
  席玄霆不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下意識的撈過自己身後的髮辮把玩紓解現場的凝重氛圍與自我緊張。

  原因無他,就是見到了自己的師父,自己的六叔,席景霄。

  那只白色的靈蝶出現時他就有反射性的想退縮,雖說勉強的按耐住心底的許多疑問完成了廢校探索的任務,但繳交完任務過後徒留二人所存的尷尬還是讓席玄霆難以言喻。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眼前的男人去訴說心中的複雜,更不曉得該如何面對才好,兩人就待在工會裡頭大眼瞪小眼好一陣子,直至工會裡的員工忍不住出聲要他們別沒事呆站在那兒擋路他們才有所動作,席景霄揚手接過一則任務便逕自執行朝著大門離去。

  「那個,師父我們要去⋯⋯」

  「隨我來。」

  簡短的三字就令席玄霆聽話的閉上欲言的嘴,乖順的跟隨在那偉岸的背影後頭,就如同生前一起出門看風水、斬群妖一般。

  只是現在,人事已非。

  兩人默默無語的來到了色慾之國,席景霄才將那份羊皮紙遞給席玄霆,他接過後低頭看著上頭寫著任務的相關事項,引導死者?師父怎麼突然會想要來接這個委託呢?才剛把視線抬起便與席景霄那狹長的鳳眸相視使他心頭一驚撇開視線,活像只受驚的羔羊似的。

  這樣一驚一乍的反應都看在席景霄的眼裡,深邃的瞳眸滿載著難以言喻的心緒,他已經想起那些暫時被棄忘的記憶,知道對方孤單逝去時的茫然與痛苦,曉得自己那些的難以彌補之過,諸多話語繞於舌尖卻又吞咽回喉。

  他們之間需要好好的解釋,這也是他在玄霆去世以後反覆在心底不斷盤算過的首要之事,如果還能再見一面,他想要和眼前唯一的徒弟好好的解釋,解釋他已經將罪魁禍首給降伏於那棟古宅之中,在他離開人世以後自己的生活有多難以自持,他是活著,卻活得像極了行屍走肉的死屍。

  有太多的遺憾,需要一一整理並釋然,而來到了這裡,見到了席玄霆便是重新給了席景霄一回嶄新的機會。

  他會好好把握。

  「有處名為『不歸河』之地,徘徊著對世間依戀之遊魂,為師恰巧得知有這份任務,就想著需要帶你一同去處理。」

  「好,我聽師父的。」

  每當席玄霆在師父前這樣毫無廢話服從的時候,往往都是他現在正對抱持著畏懼卻又不得不聽從的時候,就如同他那一日在街上被自己領回席家開天眼、迎家主考驗一樣——席景霄思及此,青年當時失去生氣的模樣在腦海一閃而逝使得他蹙緊了眉頭。

  「⋯⋯這委託不是什麼大事,放輕鬆點。」

  「喔、喔⋯⋯好的⋯⋯」

  空氣更尷尬了。
  席玄霆摸不透他的師父到底在想什麼,當然,他也不敢過於揣測對方的想法所以仍是安靜的跟著人去到任務中所標示的不歸河。

  那裡是一條細長的涓流,發出妖異的紫色光芒在水面折射著點點粼光,淡淡的霧霾籠罩在水上替整體氣氛添上幾分詭譎朦朧,而附近隱約能看見許多墨色的殘魂在河邊不知是想入河歸去那國度的深處,還是只是憑藉著殘存的本能在此眺望著那無盡的湍河,重複著想在這裡尋找生前最深刻的眷戀。

  「人鬼之途,終是不同歸。」席景霄望著這條河,淡然的口吻像是過往在教導時的穩重,「在你離世後,為師便將那群殘害你的兇手就地正法,不惜消耗壽元施法,也要將他們困在宅裡,魂魄永受靈火焚燒,不得超生。」

  「咦、咦咦?」

  席玄霆聞言訝異的瞪大雙眼,他知道師父很強大,做事俐落且有自己的底線——但他從未見過師父有過這麼劇烈的報復手法,至少他在的記憶當中沒有這回事,這與他認識的師父有所出入。

  「可我在死去前⋯⋯聽見了您的聲音,從後方被偷襲刺穿了我的胸膛,師父您說著⋯⋯讓我好好睡,一切都結束了。」

  也許是因為不歸河有著莫名的魔力能勾起那些關於生前最深的遺憾,又或是因為席景霄的自白渲染了情緒,讓席玄霆鼓起勇氣輕聲說出他最在意的事,那些從未傾訴的孤寂在空蕩的心沉澱於底,在死後的世界重新見著那繫下心結之人也終是按耐不住的盡數告知。

  「確實是結束了。」席景霄的嘴角揚起了一絲苦澀的弧度,那像是在自嘲著自身的無用與怯懦,「我在少了你的人間,猶如末日。」

  這又是一個陌生的師父。
  席玄霆勇敢微微抬頭凝望他師父那一向漠然的容顏,卻意外的發現在自己說出那些話後的表情變化,他從這短短的幾句話中品出了生者的痛楚,活著的人終將是得背負著逝去的荊棘前行,儘管被尖刺傷得渾身浴血也必須走下去,直至生命終焉。

  「對不起,我⋯⋯還是讓師父失望了。」

  「不,玄霆。」他伸出手以掌心輕碰過徒弟的側顏,低沈的嗓音中有些沙啞,「是師父讓你失望了。」

  席景霄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最強大、最可靠的存在,如今卻是被悔意給折磨得受盡風霜,席玄霆不禁感到一陣鼻酸,已經不用再多說什麼,他已經明白那聲音只是敵人所致的幻覺,他的師父從來沒有要殺害他的理由。

  「師父沒錯。」席玄霆微微側首靠上那寬闊的掌心,那熟悉的溫度稍稍安撫下陣陣抽疼的心,「是徒兒不孝,讓您難過了。」

  「⋯⋯我看我們還是別互相爭搶過錯了。」身為師父明白再繼續互相推攘下去也不會有個頭,能夠中斷這個循環的也只有他了,「先將該做的做完吧。」

  「是,師父!」

  師徒二人重新面向不歸河的方向,席景霄還沒開口,席玄霆就已經注意到在不遠處有一團黑影聚成一塊,他能看出他們不同於其他的殘魂,每一個身上皆帶著流動的暗光像是鎖鏈纏繞著全身,五官早已被火給燒得面目全非,認真傾聽還能聽見音量不大的嚎叫與哭喊。

  「師父,那裡有一群——」

  「很敏銳。」席景霄頷首肯定了徒弟的觀察力,他望著那一群淒慘的殘魂不禁輕笑出聲,「在我身殞後,本應被我鎮壓的席家人們因力量消散也跟著下來了。」

  「但他們身上卻還有那些鎖鏈,是您當初施展的術法化作的業力嗎?」

  「不錯,那一個個都留著我所造就的靈痕,就算逃去別處也永遠都會被我找到。」

  「那⋯⋯現在該如何處理?」

  「自是燒了了事。」

  席景霄抬起手指憑空以自身靈力劃出幾道複雜符文,停指剎那文字就高速直衝而去,觸碰到那團黑影之際迅速的燃起熊熊大火,更加刺耳的哀號此起彼落的響起,火勢再怎麼大也並未延燒到其他零星的鬼魂,不消多久就燒得一乾二淨,不留一點痕跡。

  其他殘魂見狀也不願逗留在此地,不歸河少了那些黑魂也頓時變得乾淨許多,能夠看到更多紫芒於河面波光粼粼,完美的將工會所需給完成。

  「走了。」

  「哇!師父您別走得這麼快——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