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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天一起的熱水澡







如此不便的身體總會有必須將自己私密的部份曝露出來的時候。

比方說排泄。比方說清洗。

若是意識不清，這樣的時間會顯得好過很多。但若不幸的發生在意識清醒的時候，這除了難堪，任人擺布的屈辱與不安也將會相當強烈。

曾經有一段時間，埃萊娜對他人觸碰到自己的肌膚有著非常鮮明的排斥感。它鮮明到能左右她的心思、蒙蔽她的感官，讓她認不出無微不至照顧著自己的人就是卡蕾托尼亞公主殿下，讓她活在恐懼與對自身的厭惡之中、幾乎無法再相信任何人。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觸碰妳了，埃萊娜。』

在當時，那個稚嫩的聲音曾經以著不符年齡的冷靜、溫柔與堅定地輕聲說道。

『除了我以外，誰都不能。』

這彷彿就成了那位殿下必須親自照料埃萊娜的原因，不再需要有其他的理由，而那個人也確實的遵守著自己的承諾，從來不讓任何人介入她與埃萊娜之間，直到如今也是。






在這種時間裡，埃萊娜一直都很安靜。

她就像待宰的羊羔一樣抬著頭，等著胸前的扣子被一顆顆解開。冷空氣會先從胸口滲入，與肌膚上的熱度混合在一起、帶來些許的涼意，接著布料將隨著重力從肩膀滑落而下、裸露的肌膚一下子多了起來，當微風與蒸汽吹拂在其上的時候，細不可見的汗毛就會隨之微微豎起。

「會冷嗎？埃萊娜。」
「不會的。卡蕾托尼亞公主殿下。」

取決於天氣，赤裸的身軀仍是會感受到寒冷的。但再讓殿下顧慮就太踰矩了，因此埃萊娜的答案在每次過程中都相當一致，無論是在炎熱的夏日還是寒冷的冬夜，靜默的羔羊的回答都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沒關係的，埃萊娜。」

卡蕾托尼亞的聲音依舊溫柔，小小的雙手撩起了埃萊娜的秀髮，仔細地梳理好，並將它們慢慢地盤了上去。泛著熱氣的清水被舀起了一點，先稍微潑灑在她的大腿末端；「水溫，會太燙嗎？」暖和的感覺會持續一段時間，直等到時間夠久，才會開始涼了下來。

「不會的，殿下。」

不過那位殿下並不會讓它發生。

埃萊娜被抱了起來，緩緩地放到溫暖的水體之中。

「今天挺冷的。先泡暖了，再慢慢洗吧。」
「但是，公主殿下、」
「沒關係的，埃萊娜。我不介意弄濕自己。」

坐在浴池邊的人捧起了些水，讓它們自由的散落在埃萊娜圓潤的肩膀上。蒸騰的濕氣稍微濕潤了從僕的髮梢與眼前覆蓋著的絨布，當細微的氣流讓蒸汽稍微散去時，空間中真正的溫度才會偷偷地侵襲過來、用些許的沁涼來彰顯自己的存在。

「殿下⋯⋯天氣很冷，還請您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那麼，一起洗嗎？」

主人隨口的提議讓從僕的呼吸滯了一下，肌肉也隨之僵硬，背脊仍然直挺挺的。

若說清洗是一種單方面的服侍行為，那麼共浴在心靈與精神上，就比它還要親密的多了。這種坦承是雙向的，裸露胸腹的不再只有一方，而是相互、且同時的。這種信任已經超越了主僕之間該有的界線，至少對埃萊娜來說，太過親近的提議反而成了另一種冒犯的形式，讓她陷入了小小的恐慌，以及強烈的不知所措之中。

這種事情發生過嗎？她或許服侍過公主洗澡，但有親近到這種地步嗎？過往的回憶有的清楚，有的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沙，被風吹拂時顯露一點、再被吹過又隱蔽一些，原來可信的也會逐漸變得啟人疑竇，而原本懷疑的又忽然讓人深信不疑。

「⋯⋯沒事的，埃萊娜。我並不冷。」

小小的手掌附在她的肩上，殿下的聲音一向都是冷靜的，尤其是在埃萊娜的記憶斷層之後。

然而當其他感官被剝奪時，埃萊娜彷彿能感受得到那麼一點點的不同——也許只在充滿水氣裡的空間讓聲音的傳播稍微變質了點，或者只是埃萊娜慌張混亂的心情所導致的錯覺。

又或者，卡蕾托尼亞公主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孩子。

熟悉的界線正無聲的崩解著，埃萊娜對此無能為力。她就像被泡在溫水裡面的青蛙一樣，在溫暖舒適的環境裡變得遲鈍，而當水被慢慢地加熱煮沸以後，習慣了的青蛙就再也跳不出來了。

「⋯⋯殿下。」
「怎麼了？埃萊娜？」
「請您⋯⋯進來吧。」

柔順優雅的從僕深吸了一口氣，將呼吸重新平緩了下來。她是為了服侍的公主殿下而生的人，這樣讓對方再三顧及自己已是踰矩，更不可能在如此寒冷的天氣當中還讓尊貴的殿下受寒。

「⋯⋯真的？」
「是的，殿下。還請您往後要更加注意自己的身體，別著涼了。」
「嗯，我會的。埃萊娜。」

她聽見細碎的摩擦，與布料墜落到地面上的聲音。接著是舀水、沖洗，然後是纖細的雙腳入水時所揚起的波瀾，與升起的水位在胸口所帶來的陣陣溫暖。

「埃萊娜，我的、埃萊娜。」

在水溫的浸潤之中，小小的手臂攀上了從僕的肩胛，將臉輕輕地靠在那裡。溫暖的身軀彷彿溶解在水中，讓她無法以體溫作為區分，滑向埃萊娜腹部的究竟是掌心，還是水流——只有卡蕾托尼亞的輕聲嘆息還是真實的，飄蕩在潮濕而溫暖的空氣之中，就像是肉眼不可見的回音、會跟著蒸汽一起從空間中逐漸消失，但卻又不曾真正散去。


「是的，我在這裡。卡蕾托尼亞公主殿下。」

於是忠心耿耿的僕人張開了口，溫順的、輕柔的回應了來自年幼的主人的呼喚。



畢竟卡蕾托尼亞公主殿下還只是個孩子。




然而，也永遠都只是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