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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3
吹笛手與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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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谷不會沒注意到觀眾席中那過於醒目的一抹白。

  縱使沒有冰川熱海這四個字當作吊起回憶的鏈,光是那一身彆扭光滑的白西裝與一頭依舊潔白如雪的白髮,熄燈的夜便注定失去安寧。他試著讓自己不去在意那道身影,這不僅是對哈梅爾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告誡。
  他試著不讓自己去在意那道身影。

  「……以要多少錢?所以你要多少錢才能替我們除去鼠患?喂、喂!我在和你說話!」
  穿著布衣的男人接連打了幾下響指的聲音讓蛇谷回過神。他是村裡的商人,最痛恨自家攤販的布料被那些不曉得打哪來的臭老鼠們咬得稀巴爛,連狗都不這麼幹。
  聚光燈照拂得讓蛇谷肩頸發燙,他低下頭將唇湊近手中魔笛,呼出氣吹了幾個小節。
  「五萬金幣,就五萬,先生。我當然不是來趁火打劫的。」
  「五……五萬?就那幾隻老鼠!?」
  「是,就那幾隻老鼠,先生。牠們可是很難對付的。」
  「……嘖,那好吧,你先解決這事,我再和村民們一併把錢給你。」
  「成交。」
  蛇谷彎起眉眼,向後彈了一小段距離,以接續前段音節的旋律結束村民與吹笛手達成協議的這一幕。燈光隨後滅去。

  舞台燈再亮起,蛇谷抿著笛口,奏著樂來到了河岸邊。跟在他身後的老鼠們歪頭探腦地發著滋滋噪音,聽起來像極了市場那些不懂欣賞樂曲的粗嗓子們。他打從心底鄙視著這一切,枯燥的村莊與人、淪落到對鼠吹笛的藝術家,與那些見物就啃的狡猾的老鼠們。
  他打從心底鄙視著。笛音隨著水花濺落的聲響漸緩,一隻隻老鼠躍入了河中,在淺藍色的布幕上打滾。水流逐一闖入牠們肺腔掏盡用以維生的氧。痛苦、掙扎、拍打,與更加令人頭疼的尖叫聲取而代之了美妙的樂音,蛇谷聽見笛聲逐漸趨向同高單音,恍若當年。
  耳鳴的同時,他彷彿看見眼前的河水成了紅油漆,潑灑在暗褐色的木地板上。那總是讓人難以對付,無論如何洗刷都去除不掉殘留的污痕,他在事後因此賠了好幾萬元。確切來說,是多少來著?五萬?就那隻溝鼠?是的,五萬,就那隻溝鼠。
  牠們總是難以對付。
  見鼠患解決,吹笛手換了首輕快的小曲奏著,預備回到村莊領他的五萬金幣。他試著不讓自己去在意耳邊縈繞著的滋滋嚙咬聲,儘管牠們難以對付,但那不會是他唯一的觀眾,他自負地想。

  他試著不讓自己去在意那道身影,終至紅幕也將他沖入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