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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這世界上有一個人，在你眼中會是特別的。」
「你會覺得他獨一無二，不管做什麼事，都閃閃發亮著。」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個人。」



蕭森並不知道父母是什麼。
這麼說聽起來很奇怪吧，不過只要再仔細一點說，大概就能懂了。
蕭森在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人丟在孤兒院門口。
就跟孤兒院裡的所有的人一樣，他是個孤兒。

不對，可能不是所有的人，至少這所孤兒院裡不是所有的人。

有一個名為霓的大姊姊，是孤兒院院長的孫女。
她的家庭美滿，擁有著對人生的熱忱。
跟其他人相比起來，她就是耀眼的那顆星星吧，遙不可及，也不想去碰觸。

而他喜歡的那個人，憧憬著這樣的人。
但蕭森一點都不在乎。
他知道，也清楚自己一輩子都成為不了這樣的人。
反正也沒有想要成為過。

對於人生的憧憬，大概在三歲還是更早之前，就已經不抱任何期待了。
身為孤兒的孩子，就不應該有任何的期盼。

不管是對於家庭的願望，還是其他什麼的，是沒有人會聽進去的。

只要能夠注視著那個人就夠了。



第一章 孤兒院。

「蕭森，要不要一起玩啊？」一群男孩子圍成一團，興致勃勃的討論著今天該玩些什麼，看見了睡眼惺忪的蕭森，一伸手就把蕭森抓了過來，根本不管蕭森的意願，對孩子們來說，遊戲時間是最快樂的，落單的孩子可是不存在的。

蕭森曾經也是這麼認為的，跟其他人一起跑著步，踢著孤兒院裡唯一一顆足球，或是在狹小的孤兒院裡找尋著可能不會被發現的角落，玩著木頭人或是捉迷藏。
有時候蕭森也會想，自己的童年大概和其他的普通人沒什麼不一樣，這樣想似乎就有了那麼一點慰藉。

雖然說蕭森並沒有特別喜歡跑來跑去，畢竟這麼做很累，蕭森的體力也比不上其他同齡的孩子，玩鬼抓人一類的遊戲總是跑不贏人。
久了，蕭森也不是那麼喜歡和大家玩了，反而喜歡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坐在教室裡發呆。

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拒絕的多了，那些孩子也不常來邀他一起玩了。
小孩子的煩惱其實很簡單，賴森只是單純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或是做些什麼可以讓自己感到快樂。

「你一個人嗎？」
溫柔的嗓音突然的打斷了放空的思緒，蕭森有些茫然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對方嘴角的溫暖笑意。
明明就不是沒看過這樣的笑容，但在那一刻，蕭森就是被那個笑容給晃花了眼。

蕭森其實不太明白那是什麼心情，那時年紀小，根本分不清那情緒的變化。

「喔……嗯。」蕭森直直盯著對方好一段時間，才突然回過神來，默默的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敢面對對方的視線，弱弱的應答了一聲。
他其實認得對方，但他從來沒想過會有像這樣的單獨對話，莫名的讓蕭森有些害怕，畢竟對方……那個叫做賴達的人，算是這個孤兒院裡其中一個大哥哥類型的人。

面對長輩總是會不自覺地感到害怕，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一個人沒事做的話，要不要試著畫圖呢？」賴達卻像是完全沒感受到蕭森的緊張……或者說只是單純的無視了，語氣非常親切，但把畫本還有鉛筆遞到蕭森手上的動作，卻顯得有些強硬。

蕭森其實沒什麼特別的興趣，但是既然都被關心了，他也不是很想抗拒別人的好意，只好接過了。
蕭森沒有畫過圖，雖然孤兒院確實有這些東西，但是平常會一起玩的一群人，都覺得畫圖是小女孩才做的事，根本不會去碰。
突然拿到了紙和筆，蕭森發現自己居然無從下手。
他不會畫圖，也沒有畫過圖，面對白紙他感到了迷惘。

「如果想不到要畫什麼的話，要畫看看我嗎？」正當不知所措的時候，賴達再度開口，給了蕭森一個題材……雖然有點莫名奇妙，蕭森看了眼賴達，那眼中的鼓勵稍微激勵了他，於是蕭森拿起了那隻削的不怎麼尖的鉛筆，看著著賴達，朝著紙上畫下了第一筆。

沒怎麼拿過筆，蕭森畫出來的線顏色極淺，連條直線都是抖的，但蕭森好像找到了什麼熱情，就這麼看一眼賴達，認真的在紙上塗塗抹抹。
沒想些什麼，蕭森就只是在紙上努力的複製出自己眼中所倒映著的那個人。

畫出來的成品，其實根本不能說好看……或者可以說，一點都看不出來是面前這個人，歪歪斜斜，鉛筆線糊在一起，糊成了一個連蕭森都看不懂的東西。
但蕭森興致昂昂的拿給賴達看時，賴達卻沒有說些什麼，只是微微的挑了挑眉，然後露出了笑容，摸了摸蕭森的頭。

「不錯啊，這樣你以後就知道無聊的時候可以做什麼了吧？」
放在頭上的手掌輕輕摩挲著，像是在鼓勵著蕭森，明明蕭森是不太喜歡別人摸自己的頭，那種感受很奇妙，蕭森總是下意識的抗拒著，
但就是沒有原因的，蕭森安靜的任由賴達摸著自己的頭，一點抗拒都沒有。

從那一刻起，蕭森就經常畫圖。
他可能只是可以希望將那個人的笑容記錄於紙上。

獨一無二的那個人，賴達，在他的眼中閃閃發亮啊。

蕭森變得更加不愛出去玩耍，只要有空，他就會拿起畫本，在空白的紙上一次一次的練習，只希望自己能夠畫出那樣完美的他。

他可能成為了其他人眼中的怪小孩吧，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愛笑的人，長大了點後，加上他那天生冷漠的眉眼，習慣畫圖之後，越來越平板的表情，不用說蕭森都知道有人在背後議論他不合群……反正不用和其他人社交應付，做的也是自己喜歡的事，蕭森完全沒有任何的後悔。

不如說，他可能還挺滿意的。

蕭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恣意妄為的在白色上沾染屬於自己的絢麗，那個明星般的存在。
……不過可能是蕭森總是太過專注了，導致他在畫圖時，不太注意外界的情況。

「呦！我們蕭大畫家，又在畫些什麼呢？」帶著嘲諷的話語伴隨著突然伸出的手，那隻手抓住了蕭森的畫本，就想抽走。
其實蕭森的反應不能說是很快，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看到有人想搶走他的畫本，蕭森就是直接按住了畫本，往桌上用力一砸，硬生生把畫本按到了桌上，那隻手為了不被夾到，也不得不放開。

蕭森轉過頭，是之前他會一起玩的那群孩子裡的領頭，後頭還跟著幾個和他感情比較好的孩子，每張臉上的情緒都不是太好。
不意外就是了，畢竟為了畫圖，他已經拒絕了好幾次他們的邀約……在那群孩子眼中，大概就像是不知好歹的叛徒吧。
但他是真的不想浪費時間和他們玩，這句話要是說出來，大概沒有反駁的餘地，他就是直接被打入黑名單不用說，可能還會被他們私底下各種排擠吧。

雖然對於排擠這件事，蕭森毫不在意就是了。

「我說你啊！最近是不是太囂張了？」被人這麼明確的反抗，對方果然不開心了，為了這種事不開心還真是幼稚，蕭森把畫本塞到懷裡，連同這句想法也一起吞下，沉默的想要站起身離開。

「喂！和你說話呢！你不是啞巴吧？」比蕭森還大上許多的手，強硬的按住了蕭森的肩膀，把人整個壓回了椅子上，問話的語氣也更加不耐煩，看起來是被蕭森這一連串的動作給惹毛了，如果可以的話，其實蕭森是很想就這麼直接甩開他們，瀟灑的走人……可惜的是，他長得本來就比同齡要瘦小了，更不要說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大自己兩三歲的孩子了，那個體型就絕對不是自己可以擺脫的。

「沒什麼。」逼不得已，蕭森只能吐出這麼幾個字，把懷裡的畫本抱的更緊，他一點都不希望畫本裡的任何一點的東西被其他人看到，當然，面前這些人尤其是。
「沒什麼？沒什麼就拿來讓我們看看啊？到底是什麼！讓你寧願做這些像是女孩子才會做的事，也不肯跟我們玩！」他的表情猙獰了起來，看上去滿是威脅，可怕的讓蕭森差一點就要把手上的畫本給交出去了。
但手還沒放鬆，蕭森就把畫本更往自己懷裡按，微微蜷縮著，保護意味濃厚。
如果真的不行的話，就把這本畫本撕爛吧。

蕭森冷冷地瞪了回去，他一點都不希望別人看見自己的創作，畢竟這本來，就是只屬於自己的東西吧？他沒有理由，也沒必要，把這種私人的東西給其他人看吧？

但他們顯然不這麼想，看蕭森這麼抗拒，那群孩子們一起伸出了手，想要直接搶過蕭森手上的畫本。

「你們在做什麼。」
冷冷地語調彷彿救世主一般的出現，不用看來者是誰，所有人立刻停下了動作，有些比較膽小的還直接鬆開了手，跳到一旁去，垂著手裝無辜。
橘色的眼眸中透出一絲不苟的嚴厲，明明也沒特別說什麼，就只是這麼淡淡地掃過其他人一眼，就有種莫名的威壓感，其他人在這樣的逼視下，也慢慢的鬆了手……除了那個大哥。

「孟樑，這是我們這一群人的事，你沒必要插手吧？」他壓低了嗓子，稚嫩的聲音被壓出了一點莫名的壓抑，繃緊的句子像是隨時都能炸開，揪住蕭森領子的手也越收越緊，像是在脅迫蕭森趕快把畫本交出來了事，蕭森卻硬脾氣的任由被拉扯的領子壓迫著自己的呼吸，不肯鬆手。

「也行，那你晚餐大概也別想吃到了。」蕭森能憋得住，孟樑可看不下去，但他也沒多說什麼，就只是這麼輕飄飄的說了一句話，連點不悅都沒有。

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賠上自己的晚餐……大概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吧，聽了這句話，再怎麼不甘，那個大哥還是鬆開了手，放開了蕭森，蕭森沒站住腳，直接跪到了地上咳了起來。

他似乎是跑掉了，不想多招惹事情，孟樑也只是沉默的走到了蕭森身旁，伸出手，讓蕭森可以抓住他站起來。

「……謝謝。」雖然和孟樑不熟，但好歹人家也確實幫助了自己，蕭森也算是禮貌性的道了謝，拉著孟樑的手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其實蕭森是怕的，只是剛剛被威脅的當下，蕭森完全沒有感受到那股害怕的情緒，直到現在，蕭森才明確的感受到，蕭森自然是不願意把這一面顯現給其他人看，所以他勉強壓抑著，把難受一併壓在了喉頭，站直了身。

「沒事就好，多注意些。」孟樑沒特別去注意蕭森，草草安慰了兩句，就帶著抓著自己袖子，跟在身後的褚奕走遠了。

孟樑和褚奕總是兩個人黏在一起。
這件事大概全孤兒院的人都知道的吧，
畢竟褚奕就是孟樑撿回來的，褚奕就這麼每天抓著孟樑，跟在他身後，一句話都不說，就睜著眼盯著其他人看……大概和整天找地方把自己種下去的蕭森有得比。

反正也與他無關，蕭森不在乎那些他沒興趣的人。

蕭森開始習慣了避著人，躲在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能夠看見賴達，或是看不見也無所謂，蕭森就是在紙上拚命的畫著。

有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有多專注。
以至於有人站在他身後看了好一會都沒有感覺。

「蕭森真的很喜歡畫圖呢。」
突兀響起的聲音讓蕭森狠狠嚇了一跳，反射性的把畫本一把蓋起，發出了「啪！」的一聲響，在空蕩的教室內聽起來簡直像是巨大的迴響。
蕭森有些不知所措的轉過頭，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慌些什麼，就只是，像是自己一個小秘密要被人發現的那樣緊張。

站在蕭森身後的人是霓，原本只是剛好路過，看到那麼認真做事的孩子，忍不住就想過去看一眼，因為蕭森畫的認真，霓本來也沒有打算打擾他，只想說就靜靜地站在後頭看幾眼，結果蕭森畫的居然還有些不錯，一時沒忍住，發出了一聲感嘆而已，蕭森的反應卻大到霓都有點被嚇到了。

「咦……欸？抱歉！蕭森你不喜歡被人這麼盯著看嗎！我不知道！打擾到你了。」霓像是自己明白了什麼，有些慌慌張張的連忙道歉了，她想起有些人並不是很喜歡被人這麼直勾勾的盯著瞧，可能蕭森也是如此，但蕭森聽到霓的道歉，並沒有如霓所想的放鬆，反而更加警戒的盯著她。

說真的，蕭森知道這不過只是一件小事而已，自己就不應該這麼大驚小怪的，只是，他就擔心，自己畫本上的人被認出來。
因為，賴達平常和霓的感情滿好的，雖然自己畫的可能還不是很好，他也不能確定霓會不會看出來。
要是被說出去的話，自己到底會怎麼樣？
他可不敢想像。

「……呃，蕭森，那個，你剛剛，是在畫賴達嗎？」或許是氣氛真的太過尷尬，霓沉默了一會，才細聲詢問。

聽到賴達兩個字時，蕭森猛地睜大了眼，原本就不怎麼友善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可能他本人並沒有感覺，可那真的不是一個六歲孩子該有的表情。
黑眸銳利刺出的光芒，連霓都覺得看了不舒服……其實她就聽過幾次有其他孩子和她說，覺得蕭森看起來陰陽怪氣的，可平常霓看著都只覺得是個平凡安靜的孩子，頂多就是不怎麼愛和人一起玩，喜歡一個人畫著圖……直到這一刻，霓才感受到他人說的那些。

霓心裡轉的念頭，蕭森自然不會知道，他也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想法是多麼的可怕。
不能讓這個人把這件事說出去。
無論要用什麼手段，這件事不可以讓她說出去……尤其是對賴達說。

讓這個人永遠閉嘴。

「你畫的真的很好呢，你喜歡賴達嗎？」霓努力的忽略了蕭森那有些可怕的眼神，發現蕭森好像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好再硬著頭皮問了另外一句話。
這句話一出口，蕭森明顯的愣住了。
這麼一楞，蕭森眼裡凌厲的目光也跟著渙散，剛剛的模樣簡直就像是錯覺。

「喜歡……是什麼？」蕭森不太明白這個詞的意義，從霓的口中吐出了這樣的話，讓蕭森感到困惑，為什麼霓會這麼明確的說出自己「喜歡」賴達呢？

霓聽見了這個問題，似乎有些意外，瞪大了眼，直直地盯著蕭森看了好一會，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才發出了「唔」的思考音，認真的想了起來。

「喜歡是什麼嗎？嗯，真是個好問題。」霓一邊說，一邊點著頭，像是在思索著解答，蕭森也就只是迷惘的看著霓，好奇於她會說出什麼。

「這麼說吧！你有沒有吃了就會特別想再吃一次的食物？」霓思考了很久，才終於擠出了這麼一句解釋，本來還以為一定會得到對方認同的，但蕭森卻更加困惑的搖了搖頭……他不喜歡吃飯，不如說，他吃不下，自從開始畫圖後，他更是經常的遺忘這件事，吃進嘴裡的東西總是差不多的，就是為了維生的食物，這麼想的他，怎麼可能會有喜歡的食物呢。
被反駁了之後，霓似乎有些受到打擊，可能是沒想過這麼簡單明瞭的解釋，蕭森還是沒辦法理解，但霓也沒打算就這麼輕易的放棄，又認真的開始思考著下一個解釋。

「啊！這麼說吧！喜歡的那個人，在你眼中會變的獨一無二，閃亮亮的感覺！」
霓的雙手畫出了一個大大的半圓，像是在畫出一道彩虹那樣，她的目光也跟著閃耀出了璀璨的光芒。
「希望能跟他說話，希望能陪在他身旁……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閃亮亮的感覺？蕭森眨了幾下眼，不用說，在霓這麼說的同時，蕭森的心目中也浮現出了那個人的模樣。

賴達。

咦，那樣子，就是喜歡嗎？蕭森有些反應不過來，因為，他以為，喜歡會是一件很難的事。
原來只是想要注視著對方，這樣就是喜歡嗎？
原來喜歡，是這麼簡單的嗎？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

「嗯，我喜歡賴達。」

蕭森低下了頭，從齒間囁嚅出了細語。
他喜歡賴達。這句話，就像是一個深沼，將蕭森不斷的向下拖，一點一點的，從腳跟向上吞噬。
但他一點後悔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