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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

  阿諾德身上濺滿了人類的血,平時就不苟言笑的面容,此刻更是無比冰冷。倒在他身旁的人身著華服,但掉落一旁的劍卻十分不堪用,早已斷成兩截,浸泡在血泊之中。恩斯克不知道這是阿諾德第幾次對人類感到失望,但也足夠他終於能眼都不眨一下的,就殺了這些不請自來的勇者。

  阿諾德抹去臉上溫熱的血,對於已然死去的勇者不屑一顧,逕自繞過屍體離開。恩斯克總是將這些看在眼裡,他成為魔王之後,一直是這麼不快樂。

  魔王與勇者的存在是對立的,但這是世俗人們看到的表象。實際上,每年帶著大量財寶前來與魔王交涉的勇者,並不在少數。魔王幾乎每數百年會交替一次,但就只有一個,勇者卻是千千萬萬個,有點膽氣的人幾乎都能自稱是勇者。但是兩方互相廝殺一直沒有結果,魔王是壓倒性強大的存在,普通的勇者根本傷不到他半根寒毛。

  即使偶爾來了一兩個真的有點本事的勇者,那也只是拖時間而已。

  人們學聰明後,知道既然打不過,就試著交涉換取和平。表面上是和魔王談條件,但其實答不答應的權利,依舊掌握在魔王手中。阿諾德是魔王,他不愛財,卻更不愛鬥,許多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

  然而人們的聰明或許更該說是狡猾,他們以為阿諾德的妥協是給他們得寸進尺的空間,偷襲、投毒這種事他們沒少幹過。總是用卑鄙下作的手段意圖使阿諾德受傷,進而大舉攻入,想拿下阿諾德。

  畢竟這世上若少了魔王,對人類而言只是有益無害。他們就是這樣排除異己的,大概真的贏過魔王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嗜血。

  曾經恩斯克也是接班魔王的其中一個人選,他對此不大有興趣。儘管與勇者戰鬥是一件趣事,也可能會使他成為一個比阿諾德更無可動搖的魔王,他仍然覺得若有一天,魔王才是一統天下的存在,那麼阿諾德會比自己更為合適。

  「誰讓你們動他的?」

  只有那一日,原本是衝著阿諾德而來的偷襲,無意中波及到了恩斯克,他即使再能戰,在毒氣的攻擊下也容易導致喪失短暫的行動能力。恩斯克一直是輔佐著阿諾德的戰士,有時世人說魔王好戰,說的其實是恩斯克。

  並不是每個人都親眼見過魔王。

  但也因為如此,恩斯克代為受過幾次傷,但沒有一次像這天一樣,他被毒氣弄得倒臥在地。這些人類的手段是愈來愈高明。

  儘管他意識清楚,握著刀的手卻逐漸失去力氣,那些號稱是勇者的人,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成功了,便毫不留情地踩住恩斯克的手,緊握的寶劍對著他的腦門就要向下貫穿。

  阿諾德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宏亮的聲音幾乎響徹整個大殿。勇者停下動作,有些遲疑地看著趴在地上的白髮男人,難不成這個人並不是魔王?

  思緒都還沒轉過來,阿諾德的身影卻轉瞬來到眼前,無情擊殺這些根本不配稱為勇者的人。銳利刀劍穿透無太多抵禦之力的輕甲,刺過人類柔軟的肌膚、肚腹、內臟,最後從背後而出,如同生翅。阿諾德沒有猶豫地再度輕易收劍,就像折斷對方初生的翅膀,讓勇者被迫降格作為永遠的低等人類。

  鮮血灑了一地,勇者睜大的眼與嘴再也沒有機會闔上,斷氣前的最後一幕,是阿諾德深棕眼瞳裡的徹底蔑視。勇者沉重地倒臥在恩斯克身旁,眼裡卻再也映不出任何人。

  阿諾德希望他有以死學到寶貴的教訓。

  「還可以吧?」阿諾德撐起恩斯克的身子,他還使不上力,全仰賴阿諾德的力氣,帶著他前進。恩斯克嘴唇微顫也說不上什麼話,勉為其難從喉間擠出一聲「嗯」而已。

  攙扶著恩斯克回去休息時,阿諾德的心臟其實跳得很快,他也不知道自己若來遲了一步,那會是什麼光景。縱使他與恩斯克都不會輕易死亡,但他們也僅僅是一介肉身,受了傷沒有不痛的道理。

  阿諾德從不輕易殺害勇者,可是若恩斯克必須為此遭罪,是他無法忍受的。

  他沒有辦法告訴恩斯克,那時自己聲音該如何努力,才能穩住不顫抖。

  「阿諾,你心情不好嗎?」午後,恩斯克躺在床鋪上休息了一陣,也就好許多了。阿諾德卻始終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與他無言對視。恩斯克這才忍不住問了句。

  阿諾德沒承認也不否認,他就明白了。恩斯克慢慢從床上坐起,腦袋還有些頓,可是他也不喜歡自己懨懨地躺在床上,徒增阿諾德擔心而已。

  「以後自己要多注意,那些人類花樣很多。」阿諾德總覺得自己想說的不是這些,卻也還是叮囑了句。

  「我會的。」恩斯克聽話地點點頭笑著,說到底這次不過就是太大意而已,才搞得必須要阿諾德出面。本也沒什麼。

  阿諾德看著恩斯克單純的笑臉,不禁伸手撫過他凌亂的白色髮絲,注視著他眼裡的碧海藍天。或許平時並不喜愛那些過於亮麗的色彩,但如果那是存在於恩斯克眼裡,他便樂意總是看著。

  「別讓我擔心。」阿諾德低聲說,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句話裡包藏多少私心。

  「嗯!」恩斯克要能聽出來,也許還很久。

  阿諾德不在意,只要他在身旁就好。

  其餘的事情並不重要。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