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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被掌門責罰
※是過程有點憂鬱的故事
※有關於母貓接生的描述

　　被師父派來打掃棧道的第三天，快要壞掉的木板上出現了零落的血跡。

◆

　　「還來！」

　　唐錚回過頭，發現他的師兄唐布衣正瞪著一個比他們高大不少的乞丐，氣勢不遜於對方寬大的身影，唐布衣一手插著腰，另一隻手向面前陌生的男人討要著什麼。

　　「我可沒有、沒有偷拿什麼東西，臭小鬼！」
　　「少胡說！我看到了，你剛剛摸走我師弟的布包了吧？」
　　「你又沒有證據！少說胡話！」
　　「還不快還來！」

　　唐錚摸了摸繫在腰間的布包，的確沒了，雖說鬧市人多口雜，自己卻連這點事情都沒有發現，實在是太過大意了。
　　男人無視於師兄氣呼呼的模樣，轉過身快步逃走，他和唐布衣一起追了上去，閃躲流動的人潮，師兄手中流轉過金錢鏢，將之瞄準射出，精準的打在那人緊握著布包的手上。
　　男人吃痛的叫出聲，竊物掉在地上，裡面的錢幣如灑落的水一般四處流竄，男人驚慌地立刻想撿起地上的錢，又被唐布衣從遠處射來的暗器打中手，精準的力道讓那人退了兩步。

　　「師弟你去收拾地上的東西，我去教訓那個傢伙！」
　　「嗯。」

　　唐錚附和了聲，趁著唐布衣一腳踹在竊賊臉上的時候把地上的失物一個個撿回來，用布包收好時，突然聽到旁邊傳來劇烈的聲響。
　　他轉頭一看，乞丐不知道什麼時候找來了其他人手，兩三個男人圍著一個小孩動粗，但唐布衣也不遜於他們人多勢眾，在三人聯手攻擊間迅速地閃躲，邊將一旁攤販上販賣的水果當球踢，順手拿來什麼就當暗器使。
　　唐錚繫緊行囊，轉過身便打算上前幫忙，唐布衣看著師弟收拾好東西，立刻朝他飛越過來。

　　「行了，師弟！我們快撤！」

　　三名乞丐一邊抹掉臉上被砸得黏膩的果物汁肉，一邊快步重整陣形追了過來，卻在追到一半時腳下突然失力。

　　「怎、怎麼回事！」
　　「快追啊你們！」
　　「不是、腳突然麻了！」

　　唐布衣看著身後跌倒在地上動不了的大人們，一邊大笑著。

　　「哈哈！師弟，毒下的真狠！」
　　「咎由自取罷了。」

　　兩人一路飛奔，在離案發現場遠了些的地方停下腳步，見再沒有人追過來，總算鬆了口氣。
　　唐布衣兩眼發光的看著唐錚，師弟頓了下，嘆了口氣，伸出拳頭，讓師兄把拳敲在自己拳上。

　　「好耶！師弟我們聯手真是合作無間！天下再沒有人是我們的對手！」
　　「是嗎？」

　　突然熟悉的聲音毫無徵兆的落進兩人耳中，他們一回過神，便被一股力道拎了起來。

　　「師、師父！」
　　「我聽說你們在街上鬧事。」

　　唐中翎面色嚴肅地盯著兩個小蘿蔔頭，唐錚安靜得不敢說話，唐布衣一臉委屈，頭上的翹毛卻不如剛才精神奕奕的挺拔，而是可憐兮兮地垂了下來。

　　「沒有！剛剛是他們先偷我們的東西！」
　　「那為何有商家投訴唐門弟子將他的商品當球踢？」
　　「呃……。」
　　「是、是徒兒的錯，因為徒兒沒有保管好身上的錢財所以、」
　　「那麼錚兒這是承認也是共犯了？」
　　「跟師弟沒關係！明明就是他們的問題！」
　　兩名弟子一來一往的辯解著，唐中翎看著兩個小腦袋，深深吸了口氣。

　　「住口。」
　　唐布衣和唐錚這才閉上嘴，等待師父發落。

　　「來龍去脈我大致清楚，雖然事因並非由你們而起，但出手牽連到無關百姓也確有其事，明日起罰你們去打掃後山棧道五日，懲處期間好好思過。」
　　「可是！」
　　「徒兒明白了，師父。」
　　唐布衣本來還想再說什麼，但唐錚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也就閉上嘴不再多提。

◆

　　一早，天還未全亮，唐錚便起床打理好自己的衣裝，準備去領罰，而同樣受罰的師兄在他一連叫了幾聲後卻還窩在被窩裡睡。

　　「師兄、師兄！」他推了推還在熟睡的那人，孩兒稚嫩的臉微微皺起，用手揉了揉眼睛，看了下微暗的窗外亮光。
　　「天還沒亮叫我起來幹嘛。」他翻了個身，又睡回去。
　　「師父說要我們去打掃棧道，不能耽誤平日的修練，所以要提早一點去。」
　　「沒去也不會被發現吧。」
　　「但是師父說了……。」
　　「不然你替我去就好了。」

　　唐錚看著那個抱著枕頭把自己用棉被包起來的固執師兄，臉頰微微鼓起。
　　見師弟總算沒再來吵自己，唐布衣繼續抱著枕頭回到溫暖的夢鄉，直到背後突然被一股涼意竄入。

　　「嗚哇！好冰！」
　　「唐布衣你吵死了！小聲點！」
　　「你不想睡我們還要睡！閉嘴！」

　　才叫一聲，他處便傳來師叔們抗議的責罵聲，唐布衣轉醒過來，看到師弟雙手沾滿了水，寒冷的空氣下凍得水珠好像閃閃發光。

　　「還要再來一次嗎？」
　　「好啦好啦我起來，不要再冰我了。」

◆

　　平日的修練已經夠無趣了，還要特地早起打掃，這條路平常明明也沒幾個人會走，真不懂師父腦袋在想什麼。
　　唐布衣握著掃把靠在牆邊偷偷打盹，早晨的空氣冰涼的令他好懷念被窩，一旁默默掃著地的唐錚剛打掃完一處，正準備去下一個路段。

　　「師兄，別再偷懶了。」
　　「好嘛……話說你都不會覺得無聊嗎？師弟。」
　　「師父說了懲處期間要我們思過。」
　　「蛤？」
　　「或許以後遇到那種狀況應該把賊人引到沒什麼人煙的地方，或是讓市民避開再下手。」
　　「師弟你的腦袋裡面該不會都認真在想這種事吧？」
　　「聽從師父教誨是徒弟應盡的本份。」
　　「那師父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嗎？」
　　「師兄才是，不聽師父的話處處作對，惹師父生氣還要挨罰。」
　　「我可不是自己願意才來這裡拜師的。」

　　唐布衣拿著根本沒在用的掃把追了過去，卻看到唐錚的腳步突然停下，看著前方步道沉默不語。他跑到師弟身邊看過去，棧道上零落的血跡一路滴到對面的轉角處。

　　「有人受傷了？」
　　「去看看。」

　　兩人拿著掃具沿著血跡一路警戒著跟過去，隨時注意四周，說不準是哪名遭到追趕的賊人跑來此處，也可能是普通百姓誤入此地又受了傷。
　　但他們沒想到，在面前出現的是一團毛球。
　　白色的貓兒艱難的呼吸著，可憐兮兮的挨著石面休憩，彷彿走到這裡已經花了一生的力氣，明顯不自然折傷的後腳流著大量的鮮血，看不出來是遭人虐待還是自己撞傷。

　　「師弟你快點幫牠看看。」

　　　沒等師兄說話，唐錚早已彎下腰開始檢查傷勢，一聞到人類的氣息靠近，貓便立刻張開眼，細細的瞳孔瞪著他們，明明呼吸已經很急促了還是發出低低的嘶氣聲，在唐錚伸手過去時還揮爪示威。

　　「牠看起來很不親人。」
　　「牠有身了。」
　　「蛤？」

　　聞言，唐布衣盯著那隻貓的肚子，還以為是吃太好才這麼胖，原來腹中已有胎兒。
　　「再這樣下去牠們會死掉。」唐錚觀察著貓兒的模樣，孕期需要足夠的力氣，而其身上的大量出血將可能導致母體無法順利生產，連同胎兒都有危險。
　　「要怎麼做？」唐布衣也蹲了下來，但浪貓的戒心未鬆，帶著敵意的雙眼依舊瞪著他們。
　　「我用內力輔助牠維持氣血，你從後面幫忙將生出的胎兒接住。」
　　唐錚說完後，將頭上的包頭巾解開，遞給師兄，墨髮隨之散開披於身後。隨後他便伸手置於母貓的腹前半寸，帶著利爪的攻擊立刻撲了過來，在唐錚的手上劃出血絲，但並不足以阻止他的介入。母貓像是從唐錚沉穩的目光中讀懂人類沒有要加害的意思，於是將手收回胸前，微弱顫抖的腹部隨著呼吸起伏。
　　唐布衣看著從產道好不容易露出一顆頭的小貓，將布巾置於胎兒的下方，小心翼翼地讓子貓滑落在自己的掌心；唐錚用微弱的內力沿著牠的經絡推送，如水流過般輕盈而溫柔地協助牠順氣，大量出血的地方也慢慢止住。
　　一胎成功產出後，兩人都稍微鬆了口氣，但另一胎卻卡在產道出口，任憑母貓再怎麼使勁也沒什麼動靜。

　　「師弟，牠是不是……卡住了？」
　　「師兄你跟我換手，你輕輕用內力助牠即可，切勿躁進。」

　　唐布衣立刻讓位給師弟看看情況，第二隻貓的頭露出來了，卻只停在這裡，他輕輕用手扶正貓的後腰，動作緩而慢，輕推胎位，子貓終於繼續被從產道排出，濕滑的幼體落在掌中，兩胎成功保全了性命。
　　看見生產結束，唐布衣鬆了口氣，注意到唐錚依然神色緊繃，倒也不敢大意。唐錚繼續輸入內力，調節母貓的氣血，但母體的呼吸卻是頻頻衰落。
　　那雙藍色的眼睛回過頭看向了唐錚，逐漸黯淡的眼神裡流露出謝意，卻慢慢化為虛無。

　　「……。」
　　手下的生命已然逝去，再多功夫也回天乏術。
　　「唐錚……。」
　　「……先把小貓送回去唐門吧。」
　　那熟悉而壓抑的聲線不帶一絲起伏，卻脆弱滿盈。

◆

　　「給你。」
　　「我吃不下。」
　　「心情不好多吃點甜的會好一點。」
　　「我不喜歡吃甜的。」
　　「但你至少要打起精神，快吃啦！」

　　唐布衣將手上的糕餅遞到師弟嘴邊擠了擠，唐錚才接過手，小口小口的張開嘴咬下。
　　鹹鹹的味道落入口中，溫熱的液體隨著食之無味的甜食一起被吞嚥下去，唐布衣伸手撫過身旁那個抖著肩頭靜靜落淚的師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小心翼翼地接住那潰堤的情緒。

　　「……我沒有救到牠。」
　　「你救到牠的孩子，已經足夠了。」
　　「可是牠們沒有母親了。」
　　「但牠們有彼此。」

　　唐布衣說道，柔軟的眼神凝視著那雙哭花了的眼眸，而對方也回望了自己。

　　「你盡力了，這樣就好了。」

　　他輕輕拍著師弟的背，像是在表揚那個初學醫術，尚未專精，卻拯救兩條小生命的慈心大夫。

◆

　　多年後，唐錚去山腳下藥鋪坐診，甫一進門便看到窩在席上的貓兒抬頭看著他，靜靜地凝視著像是在打招呼，卻保持著遠遠的距離。
　　那對貓最終被同一戶人家收養，儘管沒有母親，卻依舊陪伴著彼此。

　　「唐大夫！歡迎歡迎！這次也要拜託您了！」
　　唐錚點了點頭，準備落坐，腳邊一團毛球卻湊了過來，用頭和身體在他的腳邊滑過，似撒嬌又似歡迎。
　　「球球還是一樣很喜歡您呢！」

　　唐錚蹲下身，用手輕撫貓的臉頰，臉上平靜溫和，像是從貓的臉上看見那天看到的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