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040 船

那幅畫，在一艘船上。

並不是一艘多麼富麗的大船，只有簡單的蓬頂充作船艙。當船在飄搖中擺蕩來去，便能隱隱約約看見畫作一角。若想看見畫作全貌，就只能將船舉到滿月之下，待浪濤平息，船首便會慢慢地轉向，那時迎著月光，在某個角度底下，會看到畫裡的黑貓，正癡癡坐對著艙外的月光。

怔然看著眼前透明琉璃瓶內的船，和長寬也許不過兩指併合的畫，男子啞然。

乍看並不複雜的船身，細看卻會發現那並不是單純的零件拼裝，而是實打實地以造一艘船的工法將之打造完成。琉璃瓶只是做了個瓶子的模樣，實際上是一體成形，根本沒有開口。瓶中液體究竟是什麼無人知曉，只知它會隨著光線時而清澈如水、時而濃冽如墨。但不管外力如何搖晃這個瓶子，瓶中風暴如何激烈，那艘船卻永不翻覆，那幅畫也始終如新。

怔望著琉璃瓶的神情尚未收拾，男子嘴裡吐出的問題既無禮又冷淡，跟那表情毫不相應：「把瓶子打破會如何？」

「哎！」

下一刻怒斥出聲的依舊是男子自己，但在他身邊的老者顯然不以為怪；只是捋著長髯呵呵笑了：「莫以為無人試過，只是從未成功罷了。」

「三娘應該可以。」

「你別老叫三姑娘做奇怪的事！打破它又怎樣！」

看著眼前的男人自己跟自己吵架，老人拄著拐杖一臉興味笑瞇了眼；赤鳩不再作聲，似乎在想什麼，青煌這才得了空能對老人一揖：「失禮了……」

他的道歉還沒說完，赤鳩再度打斷了他：「瓊華到底是什麼人？」

老人沉思一會，剛剛才被赤鳩大力搖過的瓶子已然安回座上，擺在窗台的特定角落，正好沐著滿月的清光。現在瓶內風浪已息，船頭正緩緩轉向，而畫作一角也隨之露出，筆畫比髮絲更細的落款就在黑貓長尾之末，如果不是眼力極好，別說是認出「瓊華」二字，怕只會將之視為畫上的陰影，一見即忘。

「瓊華嘛，應該不是人。」老人慢吞吞地回答：「傳說中，他會隨著月相逐漸長大，望月時盛年，朔月時老死，死後隨即化身嬰孩，再隨著下個月的月相重來一次。」

「……等等……」青煌望著老者失聲：「這不就跟蟾君……」

「是呢。」老人坦然點頭：「聽說桂宮之主見日即老，唯有在廣寒大殿內是青年之身。」他俯身細看船上的那幅畫，悠悠地捋著長鬚：「小老兒也常在想，這隻盯著滿月的黑貓，到底在看著月都上的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