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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玖】鏡華水月《案參之一》


　　第一次遇到玖夜的時候，崑西還在人類的社會中生活，不過因為沒辦法在同一個地方久待的關係，那時候他是跟著經商的商隊當隨行保鑣，哪裡雇用他就跟著去哪裡，跟著商隊在不同的城鎮間流浪。

　　那天商隊正要橫跨山郊野嶺，將貨物送到山頭的另一端的城鎮，一開始並沒有人察覺到有什麼不對，直到有人發現他們已經第三次經過一棵橫倒路邊的枯木時，才意識到車隊一直在同樣的地方打轉。

　　大白天的就遇上這樣的怪奇現象，不會是幽靈也不會是鬼在作祟，肯定是山林裡成精的妖在暗地擾亂，有時運氣不好，在山上遇到妖怪也不是稀奇的事情，而且通常這樣的行為都是嬉鬧成分居高，並不是為了補食設下的陷阱，危險程度遠低於在山上遇到鬼，只要耐心等到妖怪失去興趣自主離去便可以脫困。

　　但即使到了第二天，商隊依然被困在同樣景色的迴圈裡，無法離開，只要多走幾步都能看到那棵倒在路邊幾乎已經要成為指標的枯木，這樣異常的狀況讓人們騷動不安，也有人在耳語這次怕不是真的遇上了吃人妖怪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崑西雖然沒有特別在意被困住的事情，但右手上的黃寶石的變化也讓他感到心神不寧，至今為止穩定地替他提供能量的黃寶石溫度比平常還高上許多，且隨著環境而不斷發出像是心跳一樣的反應，這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就好像，在跟什麼共鳴著似的。

　　受困的第三天晚上，崑西趁著人類都睡著之後，離開了守夜的位置，決定去會一會利用幻術將他們困在森林裡的妖怪，他依循著右手上寶石的反應，根據共鳴的強度尋找方位，最後在輪迴的邊界附近找到了反應極強的地點。

　　崑西直截了當地朝那點抬手就是一拳，一下子就把幻術的主人給逼了出來。

　　那是已經取得了人骨得以化形為人，在外貌上完全和人類無異的妖，而且依照那張人皮傾國傾城的美麗程度，還不知道是用了幾個人的人骨才有的，這次商隊運氣不好，真的撞上了大妖怪。

　　「原來小偷就是你。」

　　妖物勾起一抹微笑，彈指間，崑西發現自己被困入一個新的幻境，在幻境裡不斷下著逆雨，頭頂上同時有天空和一片湖泊，接下逆雨的水滴而泛起漣漪，超乎想像的景色讓他發現受困的幾天其實妖怪都還沒認真起來。

　　右手的黃寶石越發滾燙，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反應，他和妖怪交手的同時，都會帶來心跳般的脈動，讓他確定這幾天寶石的異常反應果然是來自於跟不知名妖怪的共鳴，或許對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出手困住商隊，並在一旁觀察情勢。

　　第一次的見面並不是很好的回憶，一鬼一妖在虛構的幻境裡大打出手，鬥得兩敗俱傷，被休伊做成鬼之後，崑西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強大的對手，而且也不知道如何破解幻境，只能耿直憨厚地用上濃縮的力量大肆破壞，因為鬼王等級的強度和持久力，最後他還是在精疲力竭之前從幻境脫出，確認寶石的共鳴減弱之後，才匆匆趕上已經離開幻術作用範圍的商隊繼續旅行。

　　在那之後，和他有共鳴反應的妖又來糾纏過幾次，不過不相上下的實力讓妖完全討不了好處，而在這個過程之中，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打著打著就變成了打上床的關係，更讓他和妖之間的關係越發複雜起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崑西手上的黃寶石裡有一部份玖夜的力量。但是他們的初次相遇已經是在他變成鬼之後的事情，玖夜也聲稱在這之前沒有沒有遇過他或是休伊，等意識過來的時候力量已經被偷走了。

　　崑西只能夠推測，休伊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將玖夜一部分的力量放在寶石裡，並裝在他的手上，而這個黃寶石和裡面所流潟的力量帶給他穩定的力量，思考的能力，確實也讓他跟一般的鬼與眾不同，可以說是揉合了休伊造鬼技術的結晶。

　　所有的一切，只有找到始作俑者的休伊才能得到答案。

　　當崑西醒來的時候，抬頭看見一池清澈，外頭依然是濃濃黑夜，就發現他還在玖夜的幻境裡。

　　而玖夜躺在他的懷裡，背對著他沉沉地睡著，呼吸的頻率規律，光裸的肩背上滿是歡愛後的痕跡，讓床上的空間多了幾分曖昧。

　　這並不尋常，通常玖夜來找他過夜的話，在天未明前就會先醒過來，並在崑西從睡眠狀態中恢復之前就解開幻境並離開，等他睜開雙眼時，通常是看著滿面天空或是襯著樹影的天空，躺在野地的草皮或土壤上，單獨一鬼迎接早晨。

　　像這樣兩人共躺在一張床上的景色，非常地罕見，讓他感到不太習慣，進而有種奇妙的違和感。

　　雖然鬼並不需要睡眠，但可以藉由斷開意識，達到類似睡眠的效果，而這個動作會讓崑西覺得很安心，或許是因為模仿人類的行為能讓他覺得自己像個人，也或許他生前就非常喜歡睡覺。

　　不管怎麼說，即使幻境裡面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但根據身體的感覺，他斷開意識後應該過了相當長的時間。

　　正想著要怎麼辦時，玖夜被他的動作驚擾，也醒了，狐妖緩慢地眨了眨那雙濕潤的異色瞳，蹙了蹙眉頭，接著像是泡泡破掉一般，朱紅色的樓閣和房間頓時無影無蹤，周圍傳來了陣陣鳥鳴聲，身下柔軟的床鋪也變成了森林裡的草地，此時整晚都待在林子裡遊蕩的托帕跑了過來，一下子就竄到崑西的肩頭撒嬌。

　　解除幻境之後，玖夜仍然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華美的白色調衣服襯得他膚色蒼白，從衣襬下探出那條毛茸茸的紫色狐尾，一擺一擺地拍動著。

　　玖夜並不喜歡狐妖的型態，不常以這樣不像人類的姿態出現，會出現如此化形不完全的時候，通常是力量不穩定或是身體不適的狀態。

　　崑西想起幾天前在上一個城鎮聯手對付鬼王的事，由於昨天在看見人之前就已經被拉入幻境之中，沒有確認對方在現實中是什麼狀態，但都過了這麼多天依然沒辦法正常化形來看，或許狐妖在那時所受的傷比他想像中還重。

　　似乎是注意到崑西過了許久都還沒離開，玖夜稍微側過臉，用著慵懶的語調開口：「從哪來的就從哪去，難不成連走路的方法都要教嗎？老朋友。」

　　幾分鐘前崑西也是這麼想的，但他起身的時候就發現狐妖蓬鬆的尾巴無意識捲住了他的腳踝，像是在阻止他離開一般，所以又默默地坐了回去，安撫似的輕輕梳理纏在腿上的紫色狐尾。

　　感覺事情正在變得麻煩，但也沒辦法就這樣走開，他默默地想著，過了半晌，仍是坐在那邊。

　　「反正說什麼都不會走就是了？」

　　崑西沉默以對，識相地沒有戳破口是心非的狐妖。

　　不過身為不會生病的鬼，崑西並不是很清楚身體不適是怎樣的感覺，需要怎樣的照顧，而且玖夜也不見得需要他的幫忙，所以感到猶豫不決。

　　「不走的話，就陪我到人類的城裡走一趟吧，正巧，你那些動物的鬼也能夠派上用場。」

　　玖夜總算把自己從草地上撐起，他並不是很在意地將白色華服上沾上的些許草屑拍掉，彎著他像往常一樣令人捉摸不透其真意的笑容，說著看起來像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計劃，又像是臨時起意隨口說出來的提議。

　　崑西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那條紫色的狐尾依然緊緊纏在他的腿上，只是玖夜似乎沒有發現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