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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 Sight〉


他任由暗流湧動，書被風吹得連連翻頁，時間彷彿凝固的琥珀，有時候他會自嘲，自己是琥珀裡的毛蟲。

巨大的樹葉遮住了太陽，一絲一絲金光從縫隙篩落，照亮了毛蟲布滿皺紋的臉龐，他漫不在乎地抽了一口水菸，坐在大蘑菇上，什麼也不做。

光是這樣，他便感慨自己做得太多。

吐煙圈的動作頓了一下，毛蟲睜開眼睛，就見一道白色的身影自樹枝躍下，雪一樣的長髮跟裙襬飛揚，小女孩輕盈俐落地落在地上，歪著頭，一藍一紫的雙眸清澈，就這麼不閃不避直直闖進毛蟲藏在瞳眸裡的經年。

毛蟲的睫毛顫了顫。

他既然無所不知，想像力難免匱乏了點，毛蟲曾以為那些書裡說的、戲裡演的、旁人轉述的，所謂的一見鍾情都不過是誇飾，都是被精美謊言包裝的見色起意。

毛蟲真的曾經這麼以為。

「你是誰？」柴郡貓好奇地問，伸手戳了戳瀰漫的菸霧。「你為什麼老了？」

好吧，若說沒有被色相所惑，好像也是有些虛偽。

眼前人沉默不語，歲月殘忍地在他的四肢、他的容顏插上示威的旗幟，唯獨優待了他的氣質、他的姿態，顯得優雅而從容。

他端著水菸的手臂勾勒出流暢的線條，柴郡貓潛意識地退了一步。

她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毛蟲卻看見了，並笑了出聲。

「我若是妳，我會再向前看看。」

「為什麼？」柴郡貓拋出了第三個問題，蹙起眉頭，她的所有問題都沒有獲得答案。「你究竟……」

──因為妳只要再往前，觸碰我，琥珀便會碎成流金，才得見生天的毛蟲，便會消失在妳呵出的氣息裡。

「我是毛蟲。」

柴郡貓踏著貓步向前，睜大了眼睛。「我聽過你！原來你是毛蟲！」

「妳喜歡仙境嗎，柴郡貓？」毛蟲懶洋洋地問，感受著血液在肌膚底下沸騰，久違的。

柴郡貓狡黠地轉了轉眼珠子。「他們都說你無所不知，那你幹嘛要問我呢？」

「我想聽聽妳的聲音。」

於是深夜裡慾望有了木柴作為燃燒的引。

柴郡貓卻以為他獨自一人，老邁孤零，太久沒有跟人交流，不免升起了同情心。

她靠近毛蟲，一隻柔軟沒有警戒心的貓。

「你想知道什麼呢？」

可是世間還有什麼是毛蟲不知道的呢？

甚至在柴郡貓還不知道的時候，他便預見她也會愛他，她倔強的、韌性的愛，在渴望裡遊蕩，毛蟲讓她變得不再只是她，在漫漫的未來裡，終有一天，他們會放棄搖搖欲墜的平衡，屈從於兩極般的致命吸引力。

毛蟲會擁有她。

一宿之後，夙願已償，便是消亡。

毛蟲憂鬱地撫過她的長髮，輕聲道：「只要是妳，都好。」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的溫柔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