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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未到盡頭。



「Wolfwood ,所以你的實際年齡到底幾歲?」Vash 沒頭沒腦的突然問了這句話。

那是在某家附設住宿設施的小酒館,獨立於廣大的砂海之中,距離下個村莊還有一、兩天的路程,原本想要快馬加鞭趕路的Wolfwood 在老闆的勸說後留了下來,只因為對方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砂暴要來了。」。

然而窗外依舊艷陽高照,比往常還要飆升不少的高溫讓旅人們汗流浹背,諸多身影擠在狹小的酒館內,破舊的風扇在頭頂旋轉還不時發出吵雜的喀喀聲,兩人在哄堂大笑的人群裡舉起酒杯,就著刺鼻的褐色酒液吞進喉嚨。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起頭的,笑成一團的陌生人掃興似的揮走在耳邊嗡嗡作響的飛蟲,接著以嫌棄的口吻表示酒都變得難喝了為由而起身離去,這離開帶動了騷亂的人群,放置零錢的聲響綿綿不絕,最終只有Vash 與Wolfwood 佇足,回首,而老闆依然一臉雲淡風輕。

「老闆,你不打算阻止他們嗎?」

Wolfwood 透過灰白的煙霧望向窗外,晴空黃砂彷彿為此淡去了色彩,即將燃盡的煙頭冒出鮮明的橘紅色火光,他看著綿延至天邊的旅行者們的腳印被風沙逐一掩去,狹窄的空間就像是被世界遺忘似的寧靜,視線移回那抹頹老的身影,彎曲的背脊正訴說著歲月的痕跡。

「沒什麼好阻止的,會聽的都留在這裡了……我倒是想問你們兩位怎麼不一起走呢?」

老闆沿路逐桌收拾,杯子碗盤輕輕疊放的聲音伴隨著緩慢的步伐一同響起。

Vash 看向窗外狀似沉思,大把紅色麵條被快速吸進嘴裡,他邊咀嚼邊口齒不清的說道,「會起砂暴吧,那麼當然要留下來。」

Vash 的話語說得肯定,Wolfwood 不知道對方如此確信的基準到底是基於信任,抑或是身為Plant 某種不知名的感應所致,Wolfwood 僅是雙手一攤,笑彎的眼裡似乎寫著:你看吧,這傢伙都這麼說啦。

老闆輕聲一哼,扔下一句隨便你們就打算離開,Wolfwood 見狀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逕自拿起大疊杯盤便尾隨著老人走回吧台,面對神似質問的目光,他也就是咧嘴一笑。

「不是說了隨便我嗎?那我要做什麼也是我的自由吧。」Wolfwood 將油膩的餐具放到流理台,西裝外套一脫就開始捲起衣袖。

老人訝異的瞪大雙眼,停頓了幾許後才緩緩吐出一句,「你們還真是好事。」

Vash 用叉子指向正在清洗碗盤的壯碩背影,笑容燦爛的宛若外頭似火的皎陽,「常有人這麼說……服務生,等等再來一盤義大利麵!」

Wolfwood 頭也不回的罵了Vash 一句沒門。



趁著店裡沒有客人,兩人聯手修補了整棟建築物,Wolfwood 負責補強稍嫌殘破的外牆,Vash 則負責想辦法修繕風扇與供電系統。

待修理告一個段落也已入夜,外頭的風砂開始急遽加速,好不容易加強固定的外牆木板彷彿要被掀飛,呼嘯而過的狂風穿過建築物的空隙在夜裡發出令人不安的尖銳咆哮。

Wolfwood 獨自坐在昏天暗地的吧台前,透過木板間的縫隙窺視著飛沙走石的窗外,想起了早先整個世界自視線淡去的那個畫面

那些逞強出發的旅人們如今都如何了。

Wolfwood 知道自己遲早會去向淡白世界的另一邊,為此每當邁出步伐之時總會小心翼翼的不讓自身的腳印被風沙抹消,也恐懼著踏出之後珍貴事物會自指縫流逝,但果然……

Wolfwood 自菸盒抽出一根香煙,打火機的火焰在黑暗中搖曳著,他的影子被擴大拉長直到看不出半點身為人的形體,叼著香煙的薄唇緩緩靠近黑夜裡唯一的光源,卻在聞到熟悉的苦澀以前被一只溫熱的掌心遏止。

修長的手指按住了Wolfwood 那張乾澀的唇,指腹順著下顎滑動將他的下巴高高抬起,Wolfwood 眼睜睜的看著純白的煙草自口腔抽離卻沒有任何掙扎的意圖,細長的墨色融入那抹赤紅色的身影,金色的髮絲成了漆黑中另一道引人注目的光。

來人效仿Wolfwood 將煙草叼進嘴裡,兩人之間沒有話語,他只是靜靜地舉起手頭上的打火機,為那人獻上纏繞煙身的火焰在夜裡燃起鉛色的霧氣。

Vash 垂下腦袋,對視的兩人之間僅餘一根菸的距離,藍色的眼眸深處彷彿有水光在裡頭流轉,Wolfwood 沉默著望向那片汪洋,就連纖細的指尖按上會令人致命的喉頭隨意刮騷也忘卻抵抗,在菸灰即將落下之際Vash 順勢抽離了煙並拉開Wolfwood 的嘴唇朝內側吐出一口苦澀的曖昧。

煙霧穿透身軀自Wolfwood 的口裡、鼻腔抑或眼曈散出,他輕輕咳了一聲,逐漸淡去色彩的視線頓時被對方身上那一道道宛如日落晚霞的顏色染滿,Wolfwood 像是一名病入膏肓的撲火飛蛾,沉淪於炫目的光輝愈發不可自拔。

Vash 用指腹磨蹭著Wolfwood 的唇,熟悉的苦澀撲鼻而來,他忍不住笑出聲,笑那人不適合抽煙,笑那人渾身上下都是自己的味道。

「Wolfwood ,所以你的實際年齡到底幾歲?」Vash 沒頭沒腦的突然問了這句話。

Wolfwood 呆愣著蛤了一聲,想起Vash 過於廣大的愛與滿身的傷痕,擅自在腦海中歸納出對方可能的結論,於是脫口而出的語氣便充滿了憤怒與不耐煩。

「知道這個又能怎麼樣?有空思考這種毫不相干的問題,倒不如想想怎麼面對你那高高在上的老哥比較實際吧。」

Vash 微笑虛應著Wolfwood 說是呀是呀,溫熱的掌心由頸項游移至頰邊,最終來到了後腦杓,俐落的墨色短髮低垂在手指上,Vash 眷戀似的沿著頭型向上撫摸,接著突地加強手中的力道將Wolfwood 的腦袋一把推向吧台。

由於實在過於突然,毫無防備的Wolfwood 幾乎來不及反應,雖然他即時轉動脖子將臉撇到一旁,但額際與鼻子依然不可避免的撞了上去,他試圖掙脫Vash 的牽制卻徒勞無功,只能用眼角憤恨地看著這名居高臨下的男人。

「……Wolfwood ,難道對你而言,我們之間只是毫不相干的人嗎?」

Vash 的口吻充滿莫名的感傷,煙霧似乎又模糊了Wolfwood 的視線幾分,被壓制住的他對此倒是不屑一顧,伸手反抓對方的手腕使勁一扭,趁著掙脫牽制的同時起身朝Vash 的俊臉揮下沉重的一拳,亮著火光的香煙掉落在地,紅色的身軀飛出去撞倒數張桌椅才停下來。

Vash 跌坐在地,頹軟的軀體被身後的圓桌撐住才不至於倒下,金色頭髮因方才的衝擊垂落正巧掩蓋了Vash 的神情,Wolfwood 朝地板吐出一口血水,瞪視的表情如同鬼神一般。

「媽的發什麼神經!我還不夠瞭解你嗎!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不要意圖背負他人的人生,你這無可救藥的爛好人!」

「……不是的Wolfwood ,我只是……」

Vash 沒有再說下去,他沉默著躺倒在地,在颯颯作響的風聲中像是躺在垃圾堆裡任由風雨撲打的流浪貓,Wolfwood 邁開步伐走了過去,揪起對方的大衣衣領就是一陣怒吼。

「聽好了Vash the Stampede ,別想憐憫我的人生!至於那些愚蠢到家的問題你要是真的想知道……等一切結束後我再告訴你。」

Vash 聞言睜大了雙眼,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之際衣領就被對方鬆開,直接跌坐在地上的他顧不得難看,雙手雙腳並用著上前拉住了對方那件黑色的西裝外套,Vash 這話說得艱難,渾身上下就連指尖都在顫抖。

「說好了,Wolfwood ,等一切結束後一定要……親口告訴我。」

Wolfwood 拿出了打火機與菸盒,這次卻是替自身點起一根菸,橘色的火焰侵蝕煙草燃起一片朦朧,搖曳的灰色曖昧了壯碩的身形,拖曳在身後的黑影在微弱光源的照耀下像是修長瘦弱的少年正在仰天咆哮不公,他瞇起一雙墨色,狂妄的笑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狂風之夜顯得縹緲不定。

「傻了嗎你?沒有人比我更執著於生存啦……我等你,去華麗地贏一場吧,刺刺頭。」

至此再也沒有人說半句話,Vash 只是靜靜地握緊了Wolfwood 的手,他伸手磨蹭著粗糙的掌心,摸索著指節分明的突起,鼻腔裡滿溢著熟悉不過的苦澀,他試圖將一切深深刻劃在靈魂深處,只為記牢眼前這轉瞬即逝的一刻。



待砂暴停歇後,兩人帶著老闆贈送的美酒再次踏上了旅程。

Vash 遇見各種形形色色的人,沿路遇見人們的體貼與笑容總是讓Vash 覺得生命的美好便是如此,短暫且燦爛,卻漂亮的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而這也是他這麼喜歡人類的原因。

Vash 揚起笑靨與之歡笑,與之哭泣,不知不覺間他在砂海上與人類一同走過許多年頭,也在不知不覺間與那名約好要華麗地贏上一場的男人分道揚鑣,Wolfwood 義無反顧的邁向十字路口的一端,目送著他的Vash 只是仰天嘆息了一陣,接著往反方向繼續前行。

兩人共度的路途對Vash 漫長的一生來說或許不長,但這是Wolfwood 傾盡全力奔馳所留下的證明,他儘可能地睜大眼睛將關於對方的一切所有銘記於心,Vash 會在彩花隨風飄散時發現他的身影,也會在沙發上稍作歇息時窺見那人熟睡的面容,Vash 走過多少地方,Wolfwood 就陪他行經多少土地。

Wolfwood 最終沒有點起經常咬在嘴裡的煙草,也沒有跟他說上幾則關於Nicolas 的故事,於是Vash 搜出菸盒後代替他點燃一根皺巴巴的香煙,在苦澀香味的圍繞下,意圖透過灰白的煙霧看向那片過於淡白卻將男人的身影襯托得柔和又美麗的世界。

他偶爾會在那裡遇見許多懷念的面孔,但無論如何戴著墨鏡的那個男人總是會誇張地上下揮舞著手臂,滿臉氣憤的將他一腳踹回。

Wolfwood 每次都只說一句,我等你。

就像那個狂風吹拂的夜裡向Vash 承諾的,於是他只得轉過頭去繼續邁開愈感艱辛的步伐,即使Vash 覺得他似乎走得夠久了,是時候該坐下來歇息一陣子了,但每當重新發現這個世界的精彩與美妙之處時,Vash 又會興致勃勃地提起行囊再次踏上新的旅程。

微風吹拂後總會抹去Vash 至今為止的所有足跡,但他並不介意再次走上一回,在這顆荒蕪的惑星上重新印上他的腳步。

他有很多話想跟Wolfwood 傾訴,但這些都被延宕到終點遙遠的未來去,遠處的Wolfwood 看了只是捧腹大笑,說著這才是席捲整顆行星甚至宇宙的移動式災難。

Wolfwood 笑著說:這個人的名字是Vash the Stampede ,是被人類稱為人型颱風的存在,也是自己無可取代的最好的朋友,如今Vash 的旅程還在持續,但自己不介意再耗費數個一輩子再繼續等上幾年。



跟風:不提及死亡,但寫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