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遺照》-水月x殊明特

她有時候會夢到關於那個男人的事。

例如他們曾經的過往,又或者是他們不可能發生的未來,有時這些夢如真似幻,在逐漸淡去的記憶之中閃閃發亮,彷彿他們曾經真的存在其中。
但水月無法判別,這些看似「被想起來」的回憶,是否真的曾經發生過。

在她當年的記憶中,那個男人就是一名她難以應付的問題分子,某些當下看似無意又惱人的話語,事後反芻起來才多少能窺見其中還包覆著些什麼。
然而即使她想更進一步挖掘,卻連假象的裂縫都沒瞧見,只能高舉著準備好的利爪,無從下手。

面對殊明特,自始至終水月記得最深的都是這般無力感。
或許曾經有過更多的是憤怒、悲傷……或者其他些什麼難以言明的情緒,但直到最後,與思念並行,且更高一籌的,終究是無力。
他似乎還在貫徹他曾經的教官身分,留給自己許多念想與謎題,也跟過去一樣,總是不願意直接把真正的答案交與她。

水月偶爾也會夢到自己跟殊明特面對面坐下來對話。
那個空間甚麼都沒有,純白的讓人一眼就知道他們不在現實,也正因如此,她在那些夢境裡才能感覺自己更貼近屬於現實的殊明特。
而非那些可能只是腦袋捏造出來欺騙她的「記憶」。

可惡的是,無論自己問了什麼,那人終究會回答她:「妳得出來的結果,便是屬於妳的答案。」

「我已經是離開的人,就如同隨著河水不斷遠去的紙船,無論我現在說什麼,妳也不會就此放下,更別說,我活著的時候妳都沒想聽了,怎麼?現在就能聽?」

他們的夢中對談到最後總是會以比劃作為結束,一部分是因為殊明特太過惱人,一部分則是因為跟自己交手的他,感覺比他說出來的話還要更加真實一些。

或許,屬於他的任何東西都比他說出來的話還要來得讓人信任。
就連遺照——
不、那或許根本不算是他的遺照。

殊明特的告別式也擺著他的照片,如同慣例以及大家對他的念想,為他選擇遺照的人挑選了一張笑得有些調皮的照片,水月不知道那是何時拍下的,黑白的照片彷彿讓笑容蒙上一層霧,縱使他笑得再漂亮,也看似有其他深意。

水月不太喜歡這張照片,在殊明特人生的最後,她期望看見的是更真實的他。

然而,鑑於周遭人對於她與殊明特的認知,就算再怎麼排,都輪不到她去收拾對方的遺物。
她始終只能看著那張由他人決定的遺照。
好似她之於對方,甚麼都不是。

直到伊夏利把一本相冊遞到她手裡。
「我想,按照那怪人的個性,或許會拎著相冊問你要不要留一張吧?」在水月接過相冊翻開的空檔,她又補述:「其實都是別人拍的,他自己沒留甚麼這類的東西,你要是不想要也沒關係,我就是來問問。」

水月沒有回答她,只是安靜地垂眸看過一張張照片,在這其中也找到了那張出現在告別式上的笑臉,她沒有停留,只是繼續往後翻了過去,翻閱的動作直到並不厚的相冊幾乎翻到尾頁才停了下來。

那是一張距離殊明特有些遠的照片,或許抓拍者一開始並沒打算拍他。
沒有注意到鏡頭的殊明特獨自站在人群之中,他凝視著遠方,不像平時那般總是笑著,與周遭有些熱鬧的環境相比,莫名有些溫度差。
或許在他目光的另一頭,鏡頭之外的地方,有甚麼吸引他深思的目標。

連在這種地方都能給人留下疑惑。
水月在心中泛起無奈的笑意,伸手抽出照片。

「謝謝。」她低聲說道,將相冊遞還給伊夏利。

如果說遺照傳遞的是一個人最後留給世上的樣貌,那麼,這張就好。

那傢伙總得留些什麼真實的東西給她才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