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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
 
  方又君來到餐廳,張嘉禾早早就訂好了位置,她只需要赴約就行。
 
  張嘉禾是這樣的,雖然偶爾有些強硬,亦有些無禮,但大致還是一個好人。方又君並不討厭這樣的他,但她是不會說的,她不能說,否則張嘉禾那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赤佬是會吃定她的。
 
  「又君,妳來了。」張嘉禾看見方又君的身影,便立刻走上前來,「遲了幾分鐘,但沒關係。」
 
  「遲到了也是你害的。」方又君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不來接我,那也不至於遲到。」方又君說的倒是事實,她家裡的司機得先送他父親,那才輪得到她,搭黃包車又不符合她的身分——這也是張嘉禾的規矩。所以,若是張嘉禾出門時順道來接她,那他們就能夠準時抵達了。
 
  張嘉禾被噎了一嘴,方才應道:「小林看你的眼神不對。」
 
  方又君輕哼一聲,表示了態度,隨即勾起他的手臂,「好啦,說著玩呢。快進去吧,我要吃司康鬆餅,這裡的英式司康最是好吃。」
 
  「好好好,都依妳。」張嘉禾雖然做派硬氣,但面對方又君,他還是得要做繞指柔。
 
  雖說他倆在旁人看來,總是張嘉禾做主,她只做一個聽話的女人。但實際卻是相反,她才是張嘉禾的主人。要說愛,她肯定是愛張嘉禾的,門當戶對,人也是個好人。她並不是那麼甘願做一個聽話的、相夫教子的妻子,張嘉禾也願意她有自己的思想。只不過在外頭,總還是要給他一點面子,省得他那些兄弟和下屬瞧他不起。
 
  「又君,我有件事想跟妳商量。」張嘉禾眼看氣氛不錯,便開口說道:「我下個月有事要辦,婚禮的事不能參與太多,要妳多辛苦一些。」
 
  方又君一下就沒了興致,本想氣氣他,但張嘉禾的工作性質她也明白,若對此有什麼想法,那就太雞腸小肚了。「知道啦,但你可不能什麼也不管,該你打點的,你得自己去做。」她軟軟地應道。
 
  「當然。」眼看方又君沒有什麼反應,張嘉禾鬆了口氣,他不怕地下黨、不怕子彈,就怕這個小女人對他發脾氣,最近地下黨行動頻繁,他已經怠慢她太多了。好在方又君也是識大體的人,否則他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隨著婚禮的日子越來越近,方又君和張嘉禾見面的次數也少了許多。直到婚禮前幾日,終於才在一場晚會上碰了面。
 
  「方小姐,哦,不,該改叫妳張夫人了。」一個爽朗的男聲自她身後傳來,「恭喜恭喜啊。」
 
  方又君正和人交談,回頭一看,張嘉禾偕同一個男人一起來了。「陳主任,別來無恙。」
 
  「嘉禾這臭小子要是待你不好,找陳主任,我幫妳教訓他。」
 
  聞言,張嘉禾倒不樂意了,「老陳,少挑撥離間。」
 
  「放心吧陳主任,嘉禾他不敢的。」方又君露出一個合宜的笑,「他敢對我不好,我爸爸第一個不放過他。」
 
  「那倒是,那倒是。」那陳主任也是識時務的,哈哈笑了幾聲又聊了幾句,便去找其他人搭話去了。
 
  「又君,妳辛苦了。」張嘉禾難得服軟,就連這場舞會,那也是方又君一手操持起來的。他有些心疼這個小女人,卻也深知方又君不是閒得下來的人,不讓她做,她倒還要埋怨他了。
 
  「不辛苦,就是想念某人想念得緊。」
 
  「等這個任務結束了,我一定多陪陪妳。」
 
  她撇撇嘴,說道:「少臭美,誰說你了。我想念的人是楚楚那個小姑娘。」
 
  「妳想她做什麼?」張嘉禾眉尾挑了起來,對這話有些不敢相信。
 
  「哪有人吃醋吃到自己妹妹身上了的,傻瓜。」方又君拉著張嘉禾加入舞池,跟著輕柔的華爾滋音樂跳起舞來。
 
  在柔和的燈光下,她看著他剛毅的面容和有些緊張的腳步,不由得笑了。這個叫張嘉禾的男人,那便是她要託付一生的人。每一個轉身又擁抱,就像他們的分別又重聚一樣,無論她被拋出去多遠,那雙牽著的手是從來沒有鬆開過的。
 
  本該如此的。
 
  一聲槍響打斷了優美的舞曲,也打碎了方又君的美夢。
 
  張嘉禾的鮮血自胸口暈染開來,亦濺在方又君的純白洋裝上頭。她聽不見自己的哭喊,亦聽不清張嘉禾最後說了些什麼。他們應當要在神的面前互許諾言,他們應當是要攜手共度一生的,如今什麼也沒有了。
 
  汨汨流出的鮮血逐漸沾染上她的裙襬,她緊緊地擁住張嘉禾,任誰也不能令她鬆開,似乎這樣能讓他走得慢一些。
 
  ——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也許張嘉禾就不說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