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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之聲 - 終

  將氣息微弱的狗狗妖精放到床鋪上,黃旼炫對一旁的Aron開口:「哥,能幫我看著鍾炫嗎?我得去光明精靈那裡一趟。」
  抱著鍾炫從莊園趕回森林的路上,他能感覺到懷裡身軀的呼吸越來越淺,不敢想像可能會面對的最壞結果,他用畢生最快的速度處理好一切後就想立刻動身去尋找此刻唯一的希望。
  「旼炫,你該知道,那成功的機率很低。」看著他徬徨又焦急的模樣,Aron雖然於心不忍,但為了不讓他在抱持滿滿的希望後墜入深谷,狠下心開口:「光明精靈對於異族的請託一直都很少答應,尤其你又是那樣的身分,就算找到了他們──」
  「那我也得試試看!」在極度絕望下聽到這些話,黃旼炫挫敗地發出一聲低吼,他不是不知道這些,但難道知道了就能看著鍾炫的生命在他眼前一點點消逝嗎?即使是成功率微乎其微,他也不可能放棄任何挽救鍾炫的機會。
  被他少見外放的強烈情緒一震,Aron再也說不出後面的話。一直沉默的姜東昊拍了拍他的肩,向黃旼炫點點頭:「我和你一起去吧,光明精靈們和我有點交情,也許看在我的份上會點頭也說不定。」
  黃旼炫感激地朝他遞去一個眼神,又向Aron道歉:「哥,抱歉,我太激動了。」
  「沒事,是我的錯。」Aron嘆了口氣,他成為吸血鬼太久,要不是今天這樁事情,他幾乎都要忘了一般的生物往往都會因為情感的支配而踏上明知不可行的道路:「你們去吧,我會看好鍾炫的。」
  灰袍巫師和金髮青年頷首,離開了房間,腳步匆匆地正要推開大門往光明精靈的聚落前進,木門上卻率先傳出了拍擊聲。
  兩人驚疑不定地對望一眼,黃旼炫沉下聲:「是誰?」
  雖然在莊園吟唱塞壬之音時,他已經盡量在其中植入了忘記當天所有事情與他們的存在的暗示,但畢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使用塞壬的能力,興許也會有漏網之魚並沒有被催眠,而是一路追到了這裡──畢竟一片土地的領主被殺也不算小事,他們很有可能為此興師動眾前來討伐。
  「噢,收起你的傲慢無禮,孩子。」一個聲音足以令人酥軟半邊身體的女聲傳來:「對你二十年沒見的姨母怎麼能這樣說話?」
  姜東昊錯愕地看向黃旼炫。
  黃旼炫的眼神暗了暗,正想讓姜東昊和他一起從屋後的窗子出去,另一道聲音卻讓他停下了移動的腳步。
  「開門,孩子。」肅穆低沉的中年男子聲音從門外透進:「我得和你談談,關於破壞了約定的後果。」

  不算大的房間裡擠滿了人,黃旼炫坐在躺著狗狗妖精的床邊,其他四把椅子上分別坐著Aron、姜東昊,以及一個銀髮女人和金髮長者。
  「──就像我所說的,」長者緩緩開口,他有著尖耳朵和披肩的淡金色長髮,眼角佈滿歲月的痕跡:「你既然已經破壞了不使用塞壬能力的約定,那麼就該離開這裡。」
  「好像這個破森林有什麼好迷戀的一樣。」銀髮女人看上去約莫三十出頭,將雙手抱在胸前,朝長者橫眉豎目:「塞壬的後人本來就不該待在這種地方。旼炫啊,跟著姨母回到海中吧。」
  黃旼炫放在膝上的手握緊又鬆開。
  這兩位忽然來訪的不速之客,他都認識。準確而言,兩位都還算是他的熟人。
  銀髮的女人是他的生母──那位和光明精靈相戀的塞壬的姐妹,也是現今塞壬的女王。金髮的精靈則是他生父那邊的領袖,光明精靈的族長。
  在他還很小時,父母就在某次戰爭中雙雙失去了蹤跡。他那時什麼都不知道,甚至因為父母從未告訴他身分,他也壓根不知道自己是精靈與塞壬的混血,一直以為自己只是普通的人類小孩。在顛沛流離地跟著其他難民流浪時,他偶然進入了黑森林,然後被光明精靈的族長發現了。
  「──孩子,你的父親和母親呢?」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當年還是個年輕人的族長想到了某個可能性,激動地托著他高高舉起:「你怎麼會在這兒?是你父親帶你來的嗎?」
  年幼的黃旼炫抽噎著告訴他爸爸媽媽不見了,自己找不到他們,而後大概了解了情況的族長將他輕輕放到地上,摸著他的頭發出惋惜的嗟嘆:「這樣啊,可憐的孩子。你願意跟我回去嗎?」
  「回去?」小小的孩子仰起臉,看著對他而言像四周的樹一樣高聳的青年:「去哪裡?爸爸媽媽在那裡嗎?」
  回答不了他的問題,青年沉默著牽著他的手回到光明精靈領地,然而非難與責備像是雪花般片片飛來,削痛了他與那個孩子。
  「怎麼能讓他住在這裡?」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對他發出質疑:「這孩子可是有著一半邪惡的血統,是異族,不該帶他回來的,將他送回塞壬的地方去!」
  但他也是一半的光明精靈啊,難道就不能將他視為同族嗎?無力地一次次向族人解釋,換來的卻是一次次內容雷同的指責。塞壬那裡似乎也得到了風聲,甫繼任女王之位的銀髮女人千里迢迢來到了黑森林,對著他就是直接的一句:「把外甥還給我,他該是塞壬的一員。」
  還是個孩子的黃旼炫已經在周遭人對他的指指點點中知道了自己的身分,也對此感到厭倦麻木。他從一旁的樹木後走出,對著族長鞠躬:「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我想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了。」
  銀髮女人驚喜地看向他:「我的外甥,你的選擇是對的,跟著姨母回去吧,你會是下一任塞壬的王,又何必在這裡受偽善者的氣──」
  「不,我也不會回到塞壬那裡。」對著和自己母親長相有七成相似的女王,黃旼炫得咬著唇才能讓自己冷硬地吐出拒絕的話語:「我願意永遠不使用塞壬的能力,並且居住在無人的地方──以這些為條件,換取我不被驅逐或打擾。」
  塞壬女王還想再說些什麼,看到他堅決的神情卻想起了當年不顧一切和戀人出走的姐姐,有點氣惱地哼道:「你可別後悔!」
  於是族長和女王聯手在他身上施下了封印──以此確保他沒有動用過塞壬之音,並且在他使用後兩人能立刻得知──,族長替他在森林中心的湖泊邊蓋了木屋作為棲身之所,從此他成了黑森林中眾人遠離的對象。
  要不是Aron作為一樣被視為異類的吸血鬼根本不在意他是什麼精靈塞壬混血、姜東昊為了尋找草藥專注之下不經意闖進湖泊附近、崔珉起追逐著搗蛋的地精揍時打穿了他的木屋屋頂,他想他真的會就此寂寥地度過一生。
  還有一隻傻瓜狗狗妖精。黃旼炫悲傷而繾綣的眼神落在微微張著雙唇汲取氧氣的金鍾炫臉上,他站起身,向族長和女王懇求:「我確實破壞了約定。我願意承擔起後果離開森林,並且永生不再踏入;也願意回到海中用塞壬之音奪去過路人的性命──但,作為我最後的請求,請您替我治癒他吧。」向族長深深地彎腰,淡金色的瀏海垂落在眼前,他在心裡對還深陷在痛楚與昏迷中的金鍾炫道歉。
  會理解我的吧?鍾炫。因為你比什麼都重要,你開心地活著我才會開心,所以就算你醒來後再也無法相見也沒關係。
  因為我會承受那樣的悲傷,活在有你的回憶裡。
  銀髮女人對於他爽快地答應回到族裡喜出望外,她今天前來本來就是存著將外甥帶回海中的心思,現在當事人一口應下了,她當然不能放走這個機會:「光明精靈的老頭兒,救救那隻小狗吧。人類造成的傷對你而言應當不足一提,不是嗎?」
  充滿希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族長站起了身,走到昏迷的金鍾炫身邊:「孩子,既然是你最後的請求,那麼我沒有推拒的道理──」他們虧欠這孩子太多太多,現在用一個治癒術權當對黃旼炫的補償,也沒什麼不可。
  「……不……不要。」治療的光輝才剛從掌心裡冒出,金鍾炫強撐著睜開了眼:「不可以……不要救我……」
  因為他的甦醒而驚喜,黃旼炫一下撲到榻前:「鍾炫?鍾炫?你醒了?聽得到我說話嗎?」
  吃力地從喉嚨中擠出一個「唔」,金鍾炫再次重複剛剛的話:「不要救我,旼炫。」
  「說什麼啊,鍾炫。」黃旼炫著急的將他微涼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中,想藉此傳達給他力量並說服他:「不會痛的,族長很快就能治好你,乖乖聽話好不好?」
  因為毒藥帶來的痛苦讓金鍾炫的腦中像是天旋地轉一樣,身體也不停抽搐,額頭上細密的冷汗一直沒停過,他搖搖頭:「不要救我。」
  精靈族長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兩人,光明精靈的治癒術會因被施救者的牴觸而失效,他沒辦法強行治療。小小的房間裡只剩下那兩道對話聲。
  「為什麼?為什麼不要救你!」因為他越來越低的體溫感到驚慌,黃旼炫控制不住眼淚從臉上滑落:「你會死的啊!鍾炫!讓族長救你!拜託了!」
  「旼炫不會想用那樣的力量殺人的。」四肢傳來的冰涼感和越來越慢的心跳讓金鍾炫說起話越來越吃力,但他還是慢慢地一字一句吐露著理由:「所以──旼炫,不要哭泣,按照自己想的,開心地活吧。」
  原來是因為聽見了他用回到塞壬那裡做為交換條件的關係,才不願意接受治癒嗎?黃旼炫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像是當年遍尋不著父母時無助嚎泣的孩子:「鍾炫!」
  除了呼喚他的名字以外,黃旼炫無計可施。眼前的小狗雖然平常對著他的時候都是軟綿綿的、很好說話的樣子,但是在這種時候卻意外地執著,不論怎麼說都不鬆口。
  「如果你不在了,我該怎麼活得開心呢?」黃旼炫將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臉上,絕望地想用自己的眼淚讓他鬆動:「鍾炫吶,為了我而活下來不行嗎?活著才能確認我是不是開心吧?拜託你──」
  「你們在幹什麼啊?」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崔珉起闖了進來,看著床邊涕淚俱下的黃旼炫瞪大了眼:「我來晚了嗎?鍾炫還有氣吧?」
  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金鍾炫下意識「啊」了一聲。
  「啊,太好了太好了,還來得及。」崔珉起鬆了口氣,轉身到門口拉出另一個和他一樣裝束的人:「閒雜人等都出去都出去!讓鍾炫接受治療!」
  「什、什麼?」黃旼炫有點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被從金鍾炫床邊拉開時流著淚結結巴巴地問:「這位、這位是?」
  「啊,Aron哥,我不是叫你告訴旼炫我回去搬救兵了嗎?」因為他近乎呆滯的臉和提問一驚,崔珉起憤怒地詰問起一旁同樣滿臉莫名的吸血鬼:「你沒說嗎?」
  「什麼啊,你只跟我說了『我回天堂一下』啊!」被點名指責的吸血鬼世上委屈:「誰知道你回去幹什麼啊珉起。」
  因為當時抱著金鍾炫的黃旼炫根本無視了外界的所有訊息輸入,落在後頭的三個人只能互相討論該怎麼救金鍾炫,講了半天也沒得出結論,接著崔珉起就忽然對他說了一句『我要回天堂一趟』就消失了蹤影,他又不是崔珉起的蛔蟲,哪裡知道這句話包含了多少涵義。
  「真是,就知道哥靠不住。」崔珉起暴躁地用氣錘打了吸血鬼的肩膀,聽到一聲痛呼後收手轉身,將一樣滿臉莫名的白衣人拉過來:「快點快點,這種毒你能解決吧?」
  白衣人端詳了一下因為筋疲力盡而再度昏睡的金鍾炫,片刻後點點頭:「我試試。」
  獲得滿意的回覆,崔珉起轉頭對其他仍然一頭霧水的人宣布:「都出去!鍾炫有救了!」

  被崔珉起粗暴地推出房門時,黃旼炫的神情一片恍惚。
  被綁到領主的莊園,原本以為可以全身而退,鍾炫卻因為幫他擋箭被射傷;好不容易讓光明精靈答應出手救治,鍾炫因為不想讓他做違心的事情而拒絕接受;絕望的他束手無策,以為就要眼睜睜地看著鍾炫離開自己時,崔珉起帶來了看起來也是天使的人,說有人能救鍾炫了。
  一整天大起大落的心情這時才像探著了底,黃旼炫脫力地在門對面坐下,也不管臉上的淚痕,就這樣邊出神邊想著鍾炫是不是真的能完全被治好?要怎麼向他解釋自己是因為喜歡他到害怕失去,所以一直沒告訴他身分?鍾炫那樣重視自己,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抱著喜歡的感情?
  「看來我是沒有用武之地了。」族長的聲音再度響起,黃旼炫一怔,抬起頭看向他。
  雖然已經是大人了,但因為癱坐在地上,現在看著族長還是像小時候初見時那樣,感覺對方就像一顆高聳參天的大樹。
  黃旼炫心裡一緊。
  他破壞了承諾,必須離開這裡回到海中──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算族長並沒有使用治癒術也一樣。
  但接下來所聽到的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
  「孩子,你不必離開森林。」從姜東昊那裡聽完黃旼炫為什麼會選擇打破約定使用了塞壬力量的始末,結合了眼前孩子與房中的狗狗妖精對話的場景,族長的眼中閃著柔和與慰藉:「我會向族中的人說明的。我很高興你仍秉持著善良的天性,這證明一個人的性情並不受他的血統影響,希望往後你依然如此。替我向那位勇敢的小狗致上敬意。」
  語畢,高大的中年男子向他頷首,就像方才的不告而來一樣,就這樣推開了大門默然離去。
  塞壬女王帶著遺憾的表情看他:「你和姐姐一樣,都是為了愛情可以粉身碎骨的那種人……瞧你,哭成這樣,讓這樣的你去帶走別人的性命,姐姐不會原諒我的。」
  她撥了一下銀白色的長髮,朝茫然的外甥嘆口氣:「我會尋找別的接任者的。這是我作為姨母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黃旼炫眼眶一熱,她做這個動作時的神態和語氣和他的母親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哽咽著吐出一句真心實意的謝謝。
  塞壬女王也離開了。Aron和姜東昊並沒有上前打擾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等待房裡的崔珉起和白衣人宣布結果。
  房門很快被從裡面推開,崔珉起與白衣人走了出來。黃旼炫猛地站起身,瞬間變換姿勢讓他有些暈眩,但他很快地穩住了身形,抓著站在前面的崔珉起追問:「鍾炫怎麼樣?毒解開了嗎?他現在還好嗎?」
  崔珉起很想拿氣錘打在他臉上,但是看著他哀切急迫的眼神又不忍心打,最後悻悻然地翻了個白眼:「我還沒見過天使的治癒術治不好的人。鍾炫沒事了。」
  「那麼,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好消息讓黃旼炫始終抿著的唇角總算翹了起來,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狗狗妖精的情況,他期待而審慎的發問。
  躲在崔珉起後面的白衣人探出頭:「毒我解了,傷口也治好了,不過因為失血和毒素的副作用,現在還有點虛弱,讓他多休息,不要說太久的話就行。」
  得到許可的黃旼炫像陣煙飛快地掠過兩人走進房間,在將房門關上前,他回過身向崔珉起與白衣人,還有陪他一起等候的Aron與姜東昊深深地鞠躬。
  「謝謝你們。」語氣比任何時候都還真摯。
  謝謝你們來救我。謝謝你們救了鍾炫。謝謝你們讓我知道我並不是一個人。
  房門閉上的瞬間,白衣人伸了個懶腰,向崔珉起揮手:「那麼我就先回去了,要記得答應我的東西啊。」
  「知道了,做好以後會拿去給你的。謝啦。」崔珉起向他揮揮手,目送白衣人離開木屋。
  「珉起啊,不是在天堂沒什麼朋友嗎,怎麼找得到人來救鍾炫?」耿直的灰袍巫師發問,無視一旁Aron竊笑的聲音,崔珉起翻了個白眼回答:「他不是朋友,是粉絲。」
  Aron:「……什麼?你說什麼?」配上的是彷彿看見太陽從西邊升起的表情。
  「是我的粉絲啊。」看到吸血鬼吃癟的神情,崔珉起洋洋得意起來:「他叫拉芙。」
  「那他說的,你答應的東西又是什麼?」雖然一樣震驚,但姜東昊更關心問題的答案:「粉絲會想要什麼啊?」
  「他說想要我設計的官方應援棒,聽我唱歌的時候可以給我應援,」崔珉起說:「所以我打算晚點去抓點螢火蟲當應援棒的光──你們兩個幹嘛?那是什麼臉?知道我的氣錘打人很痛的吧?」

  木門隔絕了房間外的吵雜,黃旼炫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鋪邊坐下,看著金鍾炫比起稍早明顯平穩得多的呼吸,還有已經不再蒼白的臉色,他終於鬆了口氣。
  「……旼炫?」原本閉著眼的人因為呼吸聲而有了反應,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般輕顫著,黑白分明的濕潤眼珠在下一瞬與坐著的黃旼炫對視:「旼炫。」
  確認了來人的身分,金鍾炫笑了。臉頰兩側淺淺的梨渦綻放,眼神像是看到心愛物品的孩子,他又喊了一次對方的名字,比先前那聲更柔軟:「旼炫。」
  「我在。」因為他的撒嬌,黃旼炫也放緩了自己的語氣,手指撥開他額前細碎的瀏海:「鍾炫吶,對不起。」
  狗狗妖精鼓起了臉:「為什麼道歉?我說過討厭聽旼炫道歉的。」
  「不,因為是我的關係才發生的事情,所以必須道歉。」黃旼炫認真地看著他,「幸好你沒事。」
  在他屢屢拒絕接受治療時,黃旼炫真的很害怕,比想到金鍾炫再也不與他見面還要害怕。就算他們不再會面,至少他還能從其他地方知道對方是不是好好地生活著,但與鍾炫天人永隔從來就不是他想獲得的結局。
  「黃傻瓜。」狗狗妖精對他伸出手,摸著他還有點紅的眼眶呢喃:「有這麼難過嗎?眼睛都哭腫了。」
  「很難過,比什麼時候都難過,因為鍾炫對我來說是全世界。」覆蓋住他小小軟軟的手,黃旼炫的聲音又開始有些凝澀:「沒辦法在失去了鍾炫的情況下好好活下去的。連能依賴著生存的世界都沒了的話,要怎麼生活呢?所以鍾炫不可以再說那樣的話了。」
  為了不讓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情,竟然想連性命也捨去,還叫他好好生活,越想越覺得生氣的黃旼炫小力捏了一下小狗白白的耳朵,換來一聲軟綿綿的痛呼。
  「好痛。」察覺到黃旼炫因為他的話而真的生氣了,金鍾炫眨眨眼,擠出一點淚花:「旼炫欺負我。」
  「是鍾炫欺負我才對,我都哭成這樣了。」雖然告訴自己不要上當,但是對著他因為假哭而淚光閃閃的雙眼,黃旼炫還是敗下陣來,溫柔地摸摸他的耳朵:「鍾炫還想繼續和我不相往來嗎?」
  成功消除了對方怒氣的小狗享受著撫摸,愜意地眯眼:「才沒有那樣想過。」
  「嗯?」黃旼炫疑惑地停下手上的動作:「那麼為什麼不來找我呢?」那天晚上也是,自己說如果有所顧慮的話可以再也不見面時,狗狗妖精也沒有提出反對,所以他一直以為對方是鐵下心要與他劃清界線了。
  要自己解釋原因很羞恥,但已經吃了不解釋造成的遺憾的虧,金鍾炫不想再重演一次因為誤會而分開的狀況,於是小小聲地紅著臉將他喜歡黃旼炫,但因為知道他是混血後懷疑自己感情的真實性,在無法釐清真假的情況下選擇不見面,最後因為莓果的效果與想通塞壬的力量沒這麼持久後決定來找他講清楚,卻剛好碰上黃旼炫被劫持的事情說了一遍。
  黃旼炫雙眼一錯不錯地看著他:「鍾炫也喜歡我嗎?」
  沒想到他會直接問出來,狗狗妖精不好意思地別過眼,試圖用耳朵遮住自己的臉:「嗯。」
  「有多喜歡?」黃旼炫不依不撓地追尋答案:「想一直在一起不分開的喜歡嗎?」
  害羞的小狗轉過身將自己捲成一團,尾巴搖了搖:「……嗯。」
  「是每天都想看著對方的那種喜歡嗎?」這是乘勝追擊的精靈塞壬混血。
  狗狗妖精把自己縮得更小了,就算背對著他,黃旼炫也能看見他的後頸爬上了紅色:「……嗯。」
  「是沒事就想抱抱和親親的喜歡嗎?鍾炫很喜歡我抱抱吧?」這是不知道見好就收的黃旼炫。
  臉皮薄的狗狗妖精氣呼呼地轉過身,用奶音兇惡地嚇阻得寸進尺的人:「黃旼炫!」
  滿眼笑意的青年把他抱進懷裡,親了親他的額頭:「我在這裡啊,鍾炫。」
  一直都會在這裡擁抱你親吻你的,所以再也不要分開了吧,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