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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rrator】宗藏城

滿目腥紅,視野所見之處皆有屍塊散落。

這讓草人回到過去,憶起村子被山賊屠殺的場景,記憶再現。

對他來講,失蹤是可疑的,殺生是可怕的,危險更是致命的,所以他總是努力避開,竭力避免自己遇上這種情況。

但眼前是怎麼一回事?

童年對於戰爭的殺生印象浮出,草人止不住顫抖,撐手扶住窗台,卻發現手掌一濕,低頭望去,看見的不單是雨水,而是參雜著血水的液體,散發著腥臭,同時又帶著雨水的霉味,濕漉漉的留下他的掌心,落在房間地上。

萬籟俱寂。

拂曉之時的氣溫極低,四周雖然看得清輪廓,但眼前的景象卻直接凍寒到讓草人心底,讓他無力反應,只能楞楞的看著眼前景象,緩慢眨眼。

真的,全是屍體。

「發生了什麼事?」

昨晚確實下了整夜的雨,但雨聲是會遮蓋這麼多聲音的嗎?

放眼望去將近三十多個人身首異處,軀體屍塊散落一地,簡直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好多地方就想是被動物啃咬一般,破破爛爛,有被拖行致死的,也有穿腸破肚的,整體來講死狀慘烈,讓草人連第二眼都不敢看,閉上眼睛想當作什麼也沒看見。

那道景象就像是深深烙印在他腦海裡一樣,揮之不去,不管怎麼想都是屍體的慘狀,壓得他無法呼吸,窒息感逐漸蔓延上胸口,無法紓解。

「為什麼只是隔著一扇窗……我卻什麼也沒有察覺?」草人不解,甚至認為那些只是夢境,不斷自問:「我的確是清醒了一整個晚上沒錯吧?我……沒有睡著啊。」

他握緊自己的拳頭,指甲刺進肉裡時確實感覺到了疼痛,所以這絕對不是夢。

此時有人敲響草人的房門,清脆的兩聲叩響卻讓草人越發心寒,完全不敢去應門,只敢隔著距離的確認道:「……是誰?」

「我是白道。」

聲音聽起來平平淡淡,沒有特別的情緒,語調也不像是剛睡醒,清晰的低沉,從門縫下穿透進來,傳至草人耳裡。

在正常思考下草人絕對能發現對方異狀,可現在他的心思全然掛在外頭,沒怎麼去思考白道怎麼還醒著,人直接上前應聲,將房門打開。

一股濕冷的寒風灌進房裡,吹散了房裡的悶暖,也讓草人意識慢慢冷卻了下來,沒再慌亂無措,自問自答。

他上前詢問白道狀況,同時視線上抬,對上白道的眼神,人又忍不住一楞。

是血。

白道全身都是血,就連白髮上也沾上了許多紅褐色的碎片,像是血液凝固後的痂塊,刺眼的讓人生疼。

「發生什麼事了!你沒事吧?」

此刻草人根本顧不上大局,連忙上前查探,就怕白道也是受害者,暫且逃過一難而已,口氣急切道:「有受傷嗎?有哪裡會痛嗎?」

「沒受傷。」白道在草人面前屈膝跪下,任由他隨意檢查。

此時血跡弄髒了他的臉,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所以草人也沒能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只是極度專心的在檢查白道傷勢,神情專注認真,不容許有任何事物打斷;可他眉頭一就緊皺著,明表擔憂之情。

「你去哪裡弄成這樣的?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了……」

白道看著他的側臉,沒有說話。

「欸?」草人忽然一楞,他前前後後繞了幾圈,也沒看到任何嚴重的傷口,回到白道身前蹲著問:「你身上的血……?」

「是別人的。」

草人眨了一下眼,彷彿沒聽清楚。

白道看出他的茫然,接下去解釋道:「昨晚外頭有異狀,我就去查看,順便解決了他們,所以這些血不是我的,而是那些人的。」

草人啞然,視線望向木窗之外,腦中又是一群屍塊散落的場景,無語回應。

「……你做的?」

白道模樣乖巧的點頭:「嗯。」

什麼狀況。

草人後退一步,撞上門框,忽然看不清眼前這名男人到底什麼目的,就連剛剛的接觸都彷彿好像從沒有過,陌生了起來。

凌亂骯髒、染血的白髮,加上全身上下破破爛爛卻沒有任何外傷的身體,草人看著對方的面容,卻彷彿像是在注視非人的怪物,帶著不解的神情呢喃道:「……你都做了些什麼?」

白道愣了一下,誠實答道:「殺人。」

殺人?

這是可以這麼坦然說出來的話嗎?

這個男人……到底什麼來頭?

草人錯愕地望著男人,想從上頭看出一些端倪,卻也只能看到對方沾滿血汙的臉,以及那雙腥紅明亮的眼睛。

像是赤色琉璃珠子般的透明感,飽含著殺意跟無情,卻又帶著一絲純真溫柔。

是的,溫柔。

草人看得出來那其中最直接的感情是溫柔,但卻無法理解這名對待自己溫和又可靠的男人,怎麼會在半夜屠殺其他人。

這真的是同一人所為嗎?就算是同一人,他是沒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嗎?為什麼眼神還能這麼乾淨?為什麼語氣還是這般的平靜?

再說一個人做得到嗎?他殺的了這麼多人嗎?僅憑一個人?

「……」

不,他做得到。

昨天就看過他的身手了。或許白道就是在黑夜裡也能自如行動的人,有著一定的經驗跟判斷能力,可以在全黑的環境下與人交手。

……可那些都是與自己一樣有血有肉的人,他到底怎麼做到面不改色的殺生,並且毫不在意的回來與自己報備?

白道到底是什麼人?

草人對眼前的男人突然湧升出恐懼,又倒退一步問道:「為什麼要殺他們?」

白道平靜道:「我想保護你。」

嗡的一聲,草人大腦停止思考。

「……怎麼可能?保護我需要殺人?」草人抖得厲害,怯懦惶恐的想往後移去,但雙腿一軟,竟然是直接脫力,跌在了地上。

白道見狀,伸手想去扶他,卻被草人自己喝止。

他眼神裡滿是恐懼憤怒,雖然不知道說什麼話會激怒眼前的男人,但草人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顫顫巍巍的扶著桌子起身怒道:「......不要把殺人理由強加在我身上,你所做的事情只是掠奪,跟保護這兩個字根本沾不上邊。」

見白道無話可說,氣場肉眼可見的頹靡下來,草人心裡更來氣,質問道:「說起來你到底為了什麼要待在我身邊?你到底是誰?保護我的目的又是什麼!是誰拜託你的!」

就算再遲鈍也該聽出來草人的怒意,白道似乎也發現到草人生氣的點,可依舊不敢回應,低垂著頭,打算任由草人謾罵發洩。

這行為著實刺激到草人,他語氣漸漸翻騰起來,低吼道:「為什麼不說!」

見草人一臉憤怒,雙頰氣的脹紅,白道表情更加微妙,堅持不說。

「……」

見對方這樣不想與自己溝通,草人也不想再與木頭做任何的對話,立刻決定要離這男人越遠越好,當場從書箱拿出一大袋金幣,放在桌上,壓抑著怒火道:「……這些是謝禮,是為了感謝你昨日的救命之恩。」

白道看著那袋錢,微微瞪大了眼睛。

草人則繼續說:「不過今日過後,我與你再無瓜葛;今後你所做之事,不要再與我扯上關係,也不要再幫我了。」

白道身形一震,像是有些愕然,啞聲道:「但是……」

「這樣就夠了!」草人吼道,雙手握的死緊,掐緊自己的褲管,頭也垂的極低,沒看白道。

「每個人都會想要活著,而我也是!雖然那些人是壞人,但那也是他們的生存之道,我誤闖了,本來就該承受相對的報應,你不需要為了我去做那些事!我所做的事情、所要承受的東西,由我一人來承受就好了不是嗎?」

「你與我本就沒有任何關聯,沒有理由為我做到這種程度。」

說完話,草人自顧自的揹起書箱,準備離開房間。

他越過白道身側,根本不想與他對上眼,卻還是忍不住頓了一下,轉過身,朝著白道的背影行禮道謝。

一事規一事,草人對白道有感謝之情,也有厭惡之情,只不過雖然都已經把自己的怒意發洩出來,他也不想把對這個人心情都轉為負面之意,白道即使可怕,也是出自善意之念,草人不會全盤否定他至今的所作所為。

只不過殺生是大罪,更是草人的禁忌,就只是這樣而已。

白道背對著他,看不到臉,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只是宛若屍體般的跪在地上,背影單薄孤寂。

草人不打算做理採,轉身便走。他越過散落屍塊的街道,那些味道混雜著血水飄進記憶深處,草人心理更沉了,拖著沉重的腳步趕緊跑進小巷裡移動,他現在實在不想再遇到其他人,一路上順著偏僻小徑繞道,想把一切混亂甩至身後,忘的一乾二淨。

那些屍體會被人怎麼處理,草人自己並不知道。

可他認為這裡多半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了,或許這件事只會被人偷偷處理掉,消息更不會外傳,風聲會被金錢權力壓下,讓西和村平靜的一天繼續下去,一如往常。

誰也不會知曉這片土地上又多了幾具骸骨。

商人之鎮,無情所在。

他當真厭惡至極這個地方。

尤其是那些背負到自己身上的血債,草人本無此意,但事到如今也無力償還,只能欺騙著自己,裝做無事繼續前進。

腳步沉重,草人沒有時間去思考清晨的事情,此刻的他沒有資格恐懼,更沒有資格後退,他只能找回承規跟咲,結束自己的任務,才能算了結這些混亂又詭異的事情,繼續自己的旅程。

他本就不該來這才對。

他拖拉著腳步走出陋巷,而眼前便是石碑之地。

此地空氣剛經過下雨,還帶著些許草地與水氣的濕味,隨著風飄散過來,打在草人身上又顯得格外薄弱,沒有吹散他腦海中任何的腥臭血味,反而還讓草人想到當年宗藏城的事件。

屠城、屠人、殺戮、戰爭。

草人思緒糾結在一起,遙遙眺望不遠處的古城,只見其還半藏在雲霧裡,較人看得不真切,也相對的隱祕。

他的推測是建立在假說之上,所以說如果現在進去沒有見到任何人,那也只是證明這件事超脫自己想像,恐怕得上報管轄此地的八軍,請人再來查探。

他只是來確認的,他想要給自己一個結果。

草人環顧四周一圈,此時並無其他人經過此處。風吹響在他身側,呼嘯而過,飄向不遠處的宗藏城,像在歡迎。

而後草人邁開腳步,往樹林裡走去。

腳下的草地還保持著清晨的露珠,才剛邁出幾步,褲管便被水氣打濕,溼漉漉地貼在小腿上,帶給他些許的不適。

林間鳥聲響亮,放眼望去一片翠綠。雖說環境清幽,可渡步於其中只覺得有些可怕,氣氛上更是壓抑的讓人難以忍受,無數的樹木枝葉遮蔽掉上頭的陽光,草人越走越覺得陰暗,就連原先單純的樹木此刻也變為壓力源頭,壓得他畏畏縮縮,膽顫心驚。

就這樣走了一陣子,草人其實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走了多久,只是忽然地感到口渴,只能先找旁邊樹葉上的露水飲用,緩解口乾。

他其實也有帶水的,只是因為目前不清楚宗藏城內部狀況,所以草人不會想再進去前就把水喝完,而是打算能省則省,迅速地搜查進去,並馬上撤離。

可這撥動樹葉的行為卻反而讓草人注意到了什麼。

他抬眼望去,發現樹葉藤蔓下方有些建築殘骸,其上頭雖然被藤草覆蓋,也經過時間摧殘,但依舊能看出些紋路輪廓,等草人撥開大部分的葉子後,他便發現這是座石雕擺設。

其上頭有著動物浮雕,只不過時間已久,又因身處樹林,許多縫隙都已經被青苔黏入,看不清圖樣,草人只好一塊一塊的剝下來,大概地把石雕清理一遍,才能看清它所有的輪廓。

是禿鷹。

草人驚嘆,因為在當時皇族的信仰認知裡,禿鷹為使者,會為這片土地帶來意外之事,同時也會替死神奪走他人性命,基本上被人們視為不祥,所以在皇族信仰中更算是一門低級邪教,時常遭人詬病。

可它怎麼會在這裡?

草人端詳著禿鷹石雕,不解為什麼這樣的石碑會出現在這,如果真要有個說法,那草人覺得這大概是信仰被改動掉後,八軍將禿鷹視為死神侍者,以「帶著人的亡魂前往轉世」的存在,鎮壓在這片領域。

也就是說在這之後,大概就是當年埋葬死者的墓地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