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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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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胥崴養了一隻小狗。
正確來說,他撿到了一隻小狗。某一天又在練習室待到七晚八晚,離開公司時在門口的垃圾桶旁,趴著一隻全身髒兮兮的黑色小狗。

他一開始想假裝沒看到,準備轉身牽車回家時又忍不住回頭去便利商店買了一個罐頭。高胥崴回到垃圾桶旁,好像餓了很久,才打開罐頭小狗就湊了過來,一下子吃的一點不剩。高胥崴把空罐頭扔進垃圾桶準備要走,卻發現小狗黏在他的腳邊。

他移開腳步,小狗就跟過來,還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看。

他心軟了,找了個紙箱把小狗裝進去,放在機車前的踏板帶回家,被他抱起來的時候,小狗不停的搖著尾巴。

高胥崴幫小狗洗了澡,還看著網路上的教學影片學怎麼剪指甲。他特地去了一趟賣場抱回一大堆的罐頭飼料用品,還有幾個玩具,他不知道小狗喜歡什麼,看架上貼著銷售排行榜前三名的就都買了。他帶小狗去附近的動物醫院做了一次檢查,還好小狗身體健康沒生什麼病,只在醫生的建議下做了除蟲和注射基礎的疫苗,儘管如此高胥崴看到帳單時還是差點在櫃檯前罵髒話。

只要找到收養的人就把他送走。高胥崴想,看著毛茸茸的黑色小東西在自己的床上睡到四腳朝天。他告訴動物醫院的護士,這隻狗是他撿到的。還好醫院好心的說可以幫忙送養,他們印出小狗的照片貼在門口,護士告訴高胥崴,健康的小狗通常很快就會有人來認養,他留下了電話,說好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他。

高胥崴第一次知道被小狗叫醒是什麼感覺。濕濕熱熱的舌頭舔著他的臉頰和鼻尖,柔軟的肉墊毫不客氣的踩在他胸口,毛髮蹭的他下巴發癢。高胥崴睜開眼睛,和那對圓滾滾的大眼睛四目相對,小狗開心地搖起尾巴,像在慶祝著他起床。

高胥崴第一次知道溜狗是一件多累人的事。小狗橫衝直撞的在公園草地上穿梭,讓他手忙腳亂地跟在後頭跑,他緊緊抓著手裡的牽繩,生怕他不小心衝上馬路想使力拉住繩子,又怕會勒著他的脖子,只好逼不得已被拖著跑。當天過後,高胥崴打從心裡敬佩起高有翔。

高胥崴第一次知道小狗竟然也會鬧脾氣。有一天下班後他和高有翔吳昱廷吃完晚飯,突然接到大學同學的電話,軟硬兼施的要他參加臨時起意的同學會。他本來想拒絕,但電話那頭幾個男生七嘴八舌的威脅著這次不來以後不是兄弟,他想了想早上出門前有在碗裡多放些飼料,才答應赴約。那晚在敘舊和無止盡的乾杯中度過,他徹夜未歸直到早上才撐著眼皮搭第一班捷運回家。

剛打開家門,高胥崴覺得昨晚喝的酒一瞬間全蒸發了。他看見滿地被撕碎的衛生紙、翻倒的垃圾桶,面目全非的沙發椅腳和拖鞋,連原本在茶几上的電視遙控器都模樣悽慘的死無全屍。他正要發火,滿屋子尋找那個罪魁禍首卻遍尋不著,直到掀開棉被才發現縮成一顆球的黑色身影,頭也不抬的窩在他早上換下隨意丟著的衣服上。高胥崴戳戳小狗的身體,他只是動了動卻沒抬頭,高胥崴好聲好氣的喊他,小狗反而把臉埋的更深,發出哼哼的聲音。

好樣的,連狗都敢跟老子做對。高胥崴無言,剛才的火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取而代之的愧疚感升上來。他溫柔的摸摸小狗的頭,彆扭的說著道歉的話,是我不好,不應該把你自己丟在家裡那麼久,下次不會了啦。這一幕要是被高有翔和吳昱廷看到,高胥崴發誓他一定從滾石頂樓跳下去。好不容易哄了半天小狗終於願意抬起頭,他把小狗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再摸摸他的下巴,小狗才滿意的搖起尾巴。

時間過去幾周,高胥崴的手機一直沒等到動靜。他每天回家經過動物醫院,看著那張傳單貼在門口紋絲不動,他好幾次猶豫要不要進去問一問護士的消息但最後總又作罷。反正該來的總會來,不過小狗已經和傳單上的照片不盡相同,身形足足大了一號就是了。

高胥崴待在家裡的時間變多了。雖然他原本就不是喜歡往外跑的人,但自從家裡多了一個小麻煩,除了要緊的工作之外,有的沒的聚會他幾乎通通推掉。放假的時候,高胥崴就和小狗從早到晚窩在一起。每天早上小狗會咬著他的褲腳要和他玩,吃過午飯後小狗會發出可憐兮兮的叫聲,坐在門口用眼神攻勢直到高胥崴拿起牽繩帶他出門。只要他坐在沙發上滑手機或看電視,小狗就會跳到他身上撒嬌。到了睡前,小狗會機靈的尾隨他進房間,鑽進棉被裡蹭著他的手直到入睡。

高胥崴看過很多人訓練自己的狗表演才藝,於是他興致高昂的準備了獎勵零食,想把小狗訓練成靈犬萊西。結果不要說才藝,小狗連握手趴下轉圈圈都沒一樣學得會,高胥崴大受挫折,偏偏養到一隻不怎麼聰明的笨小狗,只有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他喊一聲,小狗就會聽話的跑到身邊,他也就認了。

你是在提前預習當爸爸嗎?高有翔見他最近的反常,忍不住調侃他。高胥崴自己沒發覺,但身邊的人都說他最近不太一樣,耐性變好了,也不怎麼生氣,甚至每天都看起來心情很好。難道人家說養寵物修身養性是確有其事?

你的狗叫什麼名字?吳昱廷坐在他家的地板上讓小狗追著零食繞圈圈時轉頭問。高胥崴才發現自己沒幫小狗取過名字,反正以後都要送走的,還取什麼名字?高胥崴看著小狗甩著尾巴撲向吳昱廷,熱情的舔他的下巴。你不要把他送走嘛,就把他留下來不行嗎?你現在送走他,他會很難過喔。吳昱廷抱著已經和他半身一樣高的小狗說。

那天晚上高胥崴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他還真的沒想過要把小狗留下來,不是不想,是沒想到。他側過頭看著小狗窩在自己身邊,下巴壓在他的手臂上遨遊夢鄉。狗會做什麼樣的夢呢?是在公園裡奔跑,或是吃好吃的零食,還是他們也會幻想在天空上飛翔?高胥崴抬起另一隻手摸摸小狗的耳朵,小狗伸了個懶腰,發出舒服的呼嚕。

你覺得呢?你想要留下來嗎?你想要和我在一起嗎?高胥崴喃喃自語完才覺得自己蠢,想著想著就掉進夢鄉。

高胥崴做了一個夢。夢裡小狗像平常一樣踩在他胸口,舔他的臉頰叫他起床,他熟悉的不做他想,只是摸摸小狗的頭。夢裡的他再次閉上眼睛,突然感覺身上的重量一沉,比剛才重了好幾倍。

胥崴,胥崴。一個陌生的男聲呼喚著他的名字,伴隨著濕熱的觸感舔上他的鼻尖。高胥崴睜開眼睛,猛然發現一個黑髮男生跨坐在他身上,睜著兩顆圓圓的大眼睛看著他。

你是誰?高胥崴問。我是蔡承祐啊,你怎麼不記得我了嗎?那人歪著頭,很是無辜的回答。誰?我認識你嗎?高胥崴想爬起身卻動彈不得。我是你的小狗啊。他說,俯身要親吻他的臉頰。

高胥崴驚醒,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他拿起手機看時間才不過早上四點多,身邊的小狗還沒醒來,被他的動作吵醒抬起頭來輕輕的搖著尾巴。

我一定是瘋了。他想,難道是單身太久到精神不正常了才會做這種夢嗎?他心有餘悸的搖搖頭,不敢重新入睡,深怕那個太真實的夢境會再找上自己。高胥崴下了床去浴室洗漱,順便沖了個冷水澡,然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到應該出門的時間。

那整天的工作高胥崴都心不在焉。他頻頻在開會的時候神遊,連高有翔和吳昱廷都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來關心他。早上那個夢境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午休時間他想小睡片刻休息,一閉上眼睛就浮現那雙又黑又圓的眼睛,水汪汪的盯著他看。

連覺也睡不了,高胥崴整天心煩意亂。下午他接到一通電話,是動物醫院打來的。護士說有人想要領養小狗,把對方留下的聯絡方式給了他。高胥崴想了想撥通電話,話筒那頭是一個清新溫柔的女聲。他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對方竟然也剛好在附近,生怕透過電磁波訊號說不清楚一樣,他們乾脆約在了附近的地點見面。

和聲音一樣,對方是個溫柔可愛的女生。她說著以前養過動物的經驗,工作自由的時間也很適合照顧寵物,她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適合的人選。高胥崴邊聽邊胡思亂想這兩個月以來和小狗在一起的日子,直到那女生滿臉期待的說,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抱歉,我決定不送養了。高胥崴來不及反應過來嘴巴已經吐出這句話,他說了幾次不好意思之後轉身離開,留下對方有點錯愕的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一開始就是這樣打算的不是嗎?在回家的路上,他才後知後覺的想。怎麼一時衝動就拒絕了對方,他真的確定要養這隻小狗了嗎?都怪吳昱廷,講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動搖他。

高胥崴打開家門開了燈,把鞋子擺上鞋架。有哪裡不太對。平常總是一開門就急匆匆朝他撲過來的小狗,今天竟然不見蹤影。高胥崴邊呼喚著邊把家裡上上下下翻了個遍,卻到處都找不到小狗。高胥崴心裡一涼,該不會是出門的時候沒注意跑出去了吧,他只抓了手機鑰匙就重新衝出門。

他發了瘋似的到處找,天色已暗,只能舉著手電筒搜索每個角落,到處都不見那個黑色的身影。高胥崴在馬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汽車機車,不敢多做想像,只是回頭繼續往巷子裡找。

幾個小時未果,時間到了深夜。視線不佳讓高胥崴不得不放棄,他精疲力盡的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決定明早再繼續。路上經過那間動物醫院,高胥崴看著印有小狗照片的傳單分神了片刻,伸手撕下傳單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把鑰匙插進門鎖的那一刻,他在心裡期待著下一刻推門會看見小狗像往常一樣的撲向自己,歡迎他回家。奇蹟沒有發生,高胥崴看著了無生氣的客廳,突然看不順眼遙控器靜靜的擺在茶几上的樣子。

他進浴室洗了澡吹乾頭髮,一系列動作都失神的像是自動導航一般。高胥崴一頭栽進枕頭裡,還好身體過度的疲累讓他沒得胡思亂想就跌進睡夢中。

闖進意識的第一個感覺是難以呼吸的壓迫感。高胥崴半夢半醒的感覺胸口喘不過氣,一股重量讓他反射的皺起眉頭。隨之而來的是他脖頸間搔癢的觸感,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在蹭著他的頸窩,像是在抗議他沒有反應一樣,熟悉濕熱的感覺印在他的側臉、下巴和耳朵。

夢裡的高胥崴驚覺的想要把自己叫醒。是小狗回來了嗎?他使勁的和意識對抗,想將自己從夢境中拔出來。他終於睜開眼睛,一個黑髮男生跨坐在他的腰上。

高胥崴瞪大眼睛,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又用力掐住自己的手臂,清晰的痛感告訴他這絕對不是夢。那個人歪著頭用近乎天真無邪的表情看著他,和昨天夢裡一模一樣。高胥崴愣了好一會才終於吐出一句話,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答案。

「你是誰?」

「我是蔡承祐啊,你不記得我了嗎?」他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我是你的小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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