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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感謝
*安價
*チェリまほ/黑安

　　待兩人返家、沐浴完畢以後，時間已近午夜。當安達刷完牙走進臥房時，便看到男友一臉困擾地抱著筆電在寢室內走來走去。

　　「啊、安達……」望向迎面走來的戀人，黑澤的表情和聲音不知怎麼地透著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嗯？怎麼了？不是要看……呃、我們的……紀錄片嗎？」這話一說出口，安達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羞恥，然而他可從來沒忘記先前與戀人約定好的事。

　　「欸？」以為男友已經忘記這件事的黑澤顯得有些驚訝，同時也止不住地雀躍，「我、我以為你忘了，而且這麼晚了，你應該想休息了……」

　　「才沒忘……」似乎有些不滿被誤會，安達嘀嘀咕咕地坐上床沿，隨即拍了拍身旁空著的床鋪，「說好了吧？我們一起看。」

　　「啊、好！」喜出望外的製片人忙抱著筆電爬上床，準備開始播放自己的大作。

　　按下播放鍵，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許多電影常見的開頭，全黑的背景搭配上一行簡潔俐落的字幕──「獻給我的摯愛」。

　　開頭不到五秒，安達就因著戀人對自己的稱謂而害羞得將半張臉埋進曲在胸前的膝蓋。這樣的話如果換了其他人說，可能難免有種浮誇、膩人的感覺，然而出自黑澤之口，卻顯得再真誠不過。

　　或許是因為安達知道，黑澤每一句聽起來肉麻得過分的話，都確確實實地出自他的真心。

　　隨著字幕消失，安達在一片漆黑的畫面中聽到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

　　「黑澤！」

　　那是安達自己的聲音。他應該要很熟悉的，然而透過筆電傳入耳中，卻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

　　這就是黑澤聽著自己喚他的感覺嗎？聽著那聲叫喚，安達不由得這麼想著。

　　餘音隨著漆黑的畫面消失，隨之浮現的是一道熟悉的背影，那是黑澤的背影。

　　持鏡的人連聲喊著畫面中人的名字，然而走在前方的人卻像沒聽到似的，不斷往前走著。

　　黑澤！

　　黑澤──

　　黑──澤──

　　優一！
　　
　　直到最後一聲呼喚，前頭的人才終於轉過身，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滿足的燦笑。

　　「清──」
　　
　　畫面再度轉暗，輕柔和緩的旋律流瀉而出，羽毛般拂過安達的心臟，令其心上一陣搔癢。那種心癢幾乎細不可察，卻又讓人感到莫名地震顫難耐。

　　黑幕上再次出現白字，一行一行，都是黑澤的心聲，直接而炙熱，讓安達的心臟幾乎要承受不住。

　　「你或許不知道，你的每一聲呼喚對我來說有多麼珍貴。」

　　「你或許也不知道，能夠呼喚你，甚至直呼你的名字，對我來說是一件多麼值得感謝的事。」

　　「我想告訴你，即使只是呼喚彼此的名字，也讓我覺得無比幸福，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我覺得無比的幸福。」

　　「謝謝你每一次的呼喚，每一次、每一次，都像是天使在呼喚著我一樣，謝謝你。」

　　「啊——多麼希望這美妙的聲音能永遠印刻在腦海裡。」

　　「什麼天使啊……」安達維持著半張臉埋在膝蓋上的姿勢，小聲地嘀咕著，從旁觀看，可以看到他的耳朵泛起了淡淡的粉色，甚至連耳後的痣都被一片嫣紅所包圍。

　　「什麼？」

　　充滿笑意的聲音讓安達不由得側著臉白了身邊的人一眼，然而沒好氣的表情沒能維持多久，在看到黑澤彎起的眉眼以後，安達也不由得勾起唇角，目光裡滿是寵溺的意味。

　　「……不用印刻……我每天都能這樣叫你，叫到你煩也要繼續叫。」安達自言自語似的，一邊呢喃著一邊將臉轉了回去。他的整句話分明說得含糊不清，卻還是不知怎麼地全給身旁的戀人聽了去。

　　「啊啊──果然是天使──」萬般讚嘆的同時，黑澤整個人貼到男友身上，臂膀環著對方的肩不說，連腦袋也豪不客氣地靠了上去。

　　安達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任由身旁的人摟著自己，然後藉著姿勢遮掩自己更加上揚的嘴角。

　　字幕再次消失，悠揚的旋律還在繼續，而漆黑的畫面則漸漸地亮了起來。

　　接著出現的是一幀幀照片，記錄了兩個人一年以來的各種點點滴滴。

　　第一張浮現的是安達背對著鏡頭，黑澤藉著鏡子的映射留存其身影的畫面。安達記得，這是他們交往之初，黑澤在自己家過夜的隔日早上所拍攝的。不得不說黑澤的抓拍技術極佳，這張照片拍得極為自然，充滿居家、日常的感覺。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小的字，寫著「第一次在安達家過夜」。

　　下一張依然是安達的獨照，只見他唇邊沾著鮮奶油，舌頭有些俏皮地向上舔著，一雙晶亮的眼則直勾勾地望向鏡頭，光看表情就能知道手中的可麗餅有多麼令他興奮。

　　安達記得，這是兩人在遊樂園的約會練習。凝神細看下方的小字，果然寫著「第一次的約會練習」。

　　之後還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一起下廚、第一次的逛街購物、第一次一起賞櫻、第一次一起參加祭典……看到自己穿著袖子過長的白襯衫，緊緊抱著被子遮掩身體的照片時，安達忍不住斜睨了身邊的人一眼，隨即又在看到註解的小字時忍不出笑了出來。

　　「安達第一次穿我的襯衫！！！」

　　看到那三個充滿喜悅的驚嘆號，安達忍不住笑得歪倒在黑澤的身上。

　　這些第一次，有的是一年中僅只幾次的重大活動，有的則只是日常生活中的細瑣小事，然而黑澤卻無一遺漏地將其記錄下來，並一一標上註解。

　　雖然只是簡單的寥寥數語，然而安達看著那些字句，腦海中卻自然而然地浮現黑澤對著電腦螢幕露出微笑的樣子。他完全能夠想像，黑澤是如何珍而重之地在鍵盤上敲擊出一字一句，萬般珍惜地紀念他們的每一個第一次。

　　接下來的照片裡有獨照也有合照，其中最多的還是安達對著鏡頭露出笑容的畫面。

　　原來自己看著黑澤時總是笑得那麼開心嗎？看著自己對著鏡頭笑開懷的表情，安達的臉上也不自覺地浮起笑容。

　　這麼多照片之中，安達最喜歡的還是那張兩人站在櫻花樹下的合照。

　　那是兩人第一次一起去賞櫻時拍的照片，細膩的黑澤還特別帶了腳架，為紀錄兩人的身影做好萬全的準備。

　　安達還記得，那時兩人選了一棵花開得最盛的櫻花樹，盛開的櫻花在兩人身後綿延成粉色的煙霧，予人如夢似幻之感。畫面中，他們牽著彼此的手，然而卻是誰都沒有看向鏡頭。只見安達昂首仰面，滿臉笑容地看著頂上紛飛在空中的點點粉雪，而黑澤則是凝視著仰望天空的安達，眼神柔而深情。

　　那陣風來得突然，飛舞的粉色花瓣吸引了安達的目光，興奮的安達則吸引了黑澤的目光，因而使得他們都錯失了看向鏡頭的時機。

　　然而也正因著那陣風，他們才幸運地拍下了這樣如童話般夢幻的畫面。

　　或許所有事都是如此，有意志、努力還不夠，還需要那麼一點點的天意與緣分。就如同他與黑澤，若不是因為他獲得那樣不可思議的能力，或許兩人窮盡一生都只是互不相熟的同事，或許他們便會這麼目送著彼此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正因如此，這一刻、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刻才顯得那麼地珍貴。

　　待照片播放完畢以後，畫面轉暗，再次浮起一行字。

　　「謝謝你給了我這麼多第一次，希望未來的每一次都將是我們，都是我與你。」

　　看著那行字，安達的心上不由得一抽。黑澤總是這樣，總是把他放在第一位，明明自己才是不斷付出的那個，卻總是對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念念不忘，甚至感恩戴德。這樣的表現或許讓人覺得有些沉重，然而對安達而言，更多的卻是心疼，心疼這樣完美的戀人，分明付出所有，卻還總是覺得不夠。

　　黑澤心中總有錯覺，以為如今的幸褔全取決於戀人，因此拚了命地掏出一切，只為維持眼前的幸福。

　　他總認為自己必須討男友的開心。儘管安達曾經說過，希望黑澤能夠更依賴自己、在自己面前能夠稍微放鬆一點，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希望自己能夠滿足戀人的所有需求。或者說，他希望能夠達到自己心中所設想的完美男友的模樣，即便安達從未如此要求過他。

　　就像安達需要練習以正面的眼光看待自己一樣，黑澤也還需要練習接受那個即使不完美，也很好、值得被人喜愛的自己。

　　安達不是個擅長表達的人，他對自己的口舌笨拙深有體會，也為此哀嘆、頹喪多次。

　　或許正因為自己拙於言辭又羞於表達，才害得戀人總是如此不安吧。

　　安達這麼想著，下意識地往倚在自己肩頭上的人看去，恰巧對方也抬眼望了過來，於是他在戀人的眼裡看到滿滿的笑意。然而，安達沒有遺漏那雙眼眸深處隱隱透出的不確定，那是黑澤始終無法放下的心魔與恐懼。

　　四目相交的瞬間，安達微微向後退開。只見他輕輕按下筆電的暫停鍵，還沒等黑澤做出任何反應，便伸手扯過對方的領口，一手扶上微微仰起的下顎，在那張微張的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顯然沒料到戀人會有如此大膽的舉動，直到安達將臉退開，黑澤都沒能做出回應。

　　「欸？」尚未回過神的黑澤只能呆愣愣地看向對著自己勾起唇角的戀人。

　　「會的哦，未來的每一次都會是我們，都是你與我。」

　　說話之間，安達的指腹輕輕摩娑著戀人的臉頰，動作裡是滿滿的寵溺與愛意。

　　「安達……」

　　終於回神的黑澤呢喃著男友的名字，若是安達還有傾聽心聲的能力，那麼此刻他會聽到戀人對自己聲嘶力竭的讚嘆與告白。然而現實中的黑澤沒能將洶湧的愛意藉由話語表達出來，他只能激動地撲倒在對方身上，睜著一雙晶亮的眼，像是懇求，又像是想要再次確認似的，低聲說出自己的請求。

　　「再、再一次，可以嗎？」

　　如果黑澤的心中還有不安，那麼安達會竭盡所能地弭平所有的不安；如果口頭的承諾不夠，那就用行動來回答。被撲倒在床上的安達將雙手環上戀人的頸項，將唇瓣貼上對方的。

　　這次的吻不若先前的強硬，而是無比溫柔、如愛撫似的親吻。

　　四片唇瓣相互摩娑，一聲聲謝謝消融其中，唇齒之間盡是彼此的氣息，這是個滿懷感激與溫情的吻。

　　一吻結束，黑澤拉著安達重新坐了起來，一手將人攬在懷裡，一手再度按上播放鍵。

　　「我還有些話想告訴你……繼續看下去？」

　　看著戀人的微笑，安達的唇角也跟著勾起一彎弧度。他輕聲應和，有些發軟的身子自然而然地倚在了對方身上。

　　影片再次開始，隨著字幕消失，畫面轉亮，接著開始的是一段影片。

　　首先出現在畫面上的是一張長椅，安達從周圍的景象推測出眼前的場景應是某處公園。

　　就在安達尚處於困惑之中時，一道修長的身影從畫面外側走了進來，並坐上了畫面中央的那張長椅。

　　毫無懸念的，出現的人正是黑澤。

　　或許是出於緊張，黑澤先是做了個深呼吸，隨後才對著鏡頭露出一個不大自然的笑。

　　「嗨，安達，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關於──」

　　畫面中的人一開始顯得有些尷尬，然而那股不自在很快地便消失在認真的神情與話語之中。

　　「關於這一切的起點，都是從這座公園開始的。」

　　接著是一段真摯肯懇切的告白，包含這一路走來所有的過程──如何動心、如何真正喜歡上一個人，如何一次次地在放下的邊緣掙扎，最終又無法放棄地撿拾起那個不容說出口的愛慕之心。

　　「安達，雖然我想你會要我別再說了，但我還是想說──謝謝你，謝謝你願意踏出那一步，謝謝你喜歡上我。」

　　對於這段感情，黑澤從來都是感謝的，所以他將會不斷地訴說，也許終其一生都不會停止。

　　然而安達顯然對此抱有不同的想法。

　　「七年……」影片結束以後，安達愣愣地看著轉暗的螢幕喃喃自語著，似乎還深陷在戀人真摯深切的告白之中，未能抽離。

　　「安達？」發現對方的反應不如自己的預期，甚至顯得有些失落，黑澤不禁有些慌張。難道是影片中哪句話說錯了，惹得安達不高興嗎？

　　「七年……我居然都沒有發現……」

　　「欸？」

　　「我怎麼會這麼遲鈍……如果我早點發現的話，黑澤就不用辛苦那麼久了吧？」

　　『雖然也有想過放棄的時候，但最後果然還是沒辦法放棄呢。』

　　儘管影片中的黑澤說得輕描淡寫，然而安達還是很輕易地便能想像得到其中的煎熬與痛苦。然而他終究無法真正地體會那樣的苦楚──愛慕的人分明近在眼前，似乎伸手就能觸及，然而兩人之間卻始終隔著無法跨越的距離。

　　安達知道，他永遠也無法明白那樣的感覺，那是獨屬於黑澤的磨練。

　　「安達……」黑澤抬手摸了摸戀人柔軟的頭髮，眼裡滿是溫柔，「嗯……雖然確實不能說沒有辛苦的地方，但是更多的還是開心哦。」

　　看著身旁的人一臉困惑，黑澤不禁笑了笑，腦海中又浮現起過去七年的種種回憶。

　　「那個時候，只要能夠和你接觸，或者能夠在一旁看著你，發現那些別人不知道的、你的習慣或喜好，對我來說，就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上班的每一天好像都是快樂的，因為只要上班，就能看到你啊。」

　　「這麼說可能很誇張，但是……我每天都覺得很感謝，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你，還讓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你，甚至、甚至最後還讓我們能夠在一起。」

　　這麼說著的黑澤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笑容裡的喜悅純粹得讓安達想哭。

　　「笨蛋……」

　　「欸！？」

　　「你最該感謝的是你自己，我也……我也該感謝你，感謝那個堅持七年，卻不願意放棄的你。」

　　這個晚上已經說了太多的感謝，然而卻都是兩人最真實的感受，感謝讓他們相遇的命中注定、感謝上天給予的神奇力量、感謝最終選擇牽起彼此的他們自己。

　　安達將手環上對方的腰間，然後感受到戀人在自己身上游移的手放上了相同的位置。

　　他湊近對方的耳邊，聲音溫柔而堅定。

　　「我錯過了七年，雖然很遺憾，但也沒有辦法……但是至少，至少接下來的每個七年都會是你與我，我不會再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