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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予出院後沒地方去，孟嵐在樂園宿舍給他騰了個房間，顧予便住了進去。隻身一人，沒有行李，沒有隨身物品，倒是孟嵐讓人給他置辦不少，床墊棉被衣服鞋子都買了新的，顧予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輕輕說了聲謝。
一開始，顧予整天待在房間裡，坐在靠窗邊的床上，看著窗外說不上漂亮的景色就能度過一天。
每一天都像是靜止的，時間彷彿用極緩的速度流逝。
房間裡有衛浴，水龍頭扭開就有喝不完的水，顧予要是覺得腹部抽痛就喝點水，忍一忍就過了。
房間外每到下午就開始有人說話喧鬧，到了晚上就會安靜一陣子，快到凌晨又是一陣吵雜復又歸於沉寂。
那些聲音顧予像是聽到又像沒聽見，他總想不起來門外的人們說了什麼，只是偶而回神時發現臉上都是淚。
為什麼哭？
不記得了。
不能想。
蒼白的寧靜在一個夜晚被打破，約莫凌晨三點快四點，顧予的房門被拍得砰砰作響，接著像是用肩撞或用腳踹。
宿舍雖然簡潔乾淨，但也是近三十年的老建築了，房間的木門還是蓋好時的那個沒換過，鎖頭撞了幾下就開。
來人一身酒氣，看見窗邊的黑色人影嚇得倒抽一口氣。不過反應也快，旋即按了門邊的開關，明亮的吸頂燈把房間照得纖毫畢現，包括倚在窗邊的顧予。
那是名高瘦男子，身上穿著紅黑配色的風衣，白上衣緊身皮褲，套著一雙長靴，臉上帶妝，橘紅色煙燻配黑眼線，膚色極白，像是好幾年沒曬過太陽。
男子以為自己喝多了眼花，還特地多看兩眼，「原來這間房有人啊？」
顧予沒理會，只覺得房間亮得刺眼，便抬手遮了些光，依然注視著窗外，還是那些微弱的光點讓他心情平靜。
「我是隔壁房的，不好意思，忘記帶鑰匙，就想借這裡待一晚。」
男子看似有禮貌，卻又沒解釋為什麼忘記帶鑰匙不是撞自己的門，而是要撞別人的門。
顧予似乎嫌吵，皺了下眉，男子酒喝多了，看人都有重影，也不介意被冷落，自顧自地說：「我叫莫黎，你的名字呢？」
顧予頭似乎微微轉了一下復又看向窗外，連莫黎也不確定顧予是不是看了他一眼。
莫黎八成覺得顧予沒趕他就是接受他了，暈乎乎的也沒心情聊天，就著顧予沒佔著的半邊床躺下，一閉眼就睡著了。
顧予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動了動僵硬的手腳，只為了關燈。
他看著床上的陌生人，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卻也不在意，把床讓給莫名其妙闖入的人，摸黑走出了這棟建築物。
樂園宿舍前有一片院子，隨意種著花花草草，還有兩張長椅一盞立柱式庭園燈。
時序剛入秋，凌晨氣溫低，顧予身上就一套單薄的衣褲，在醫院躺了大半年身體本就虛弱，還連著幾日沒吃東西，走了一小段路已有暈眩感，踉蹌著走到一張長椅便失力般坐下，沒有餘裕去想冷不冷的事情。
顧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走出來，也不知道自己該走去哪裡？甚至他也想不起來為什麼答應來到這裡。
清晨的風似乎讓他清醒了一些，腦中偶而浮現的畫面已經不會讓他反射性落淚，他總算能思考現在是什麼時候？他該做些什麼？
自從在醫院清醒後，顧予的記憶力就時好時壞，久遠的事情怎麼也忘不了，剛發生的事怎麼也記不起來。
依稀想起有人幫了他，借了他一筆錢，讓他住到這裡來。
他失去了所有，活著已經沒有追求，為什麼要救他呢？
「活著，就還有希望。」
腦中又浮現了這句話。
是誰說的？
想不起來了。
濃烈倦意襲來，只是眨了下眼就被拉進黑甜的夢裡。
顧予抿著的嘴角總算往上揚起。
夢中，家人團聚，笑語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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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予再次醒來已經躺在床上，在那個他放空了好幾天的房間裡。
床邊坐著一個似乎看過幾眼的男子，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是那晚踹他房門還佔了床的莫黎，莫黎臉上素淨一身簡單衣褲，氣質乾淨清爽，和前幾日初遇判若兩人。
房間門不知道什麼時候修好了，連帶著房裡也布置了不少東西，食物、營養品、成藥擺了一桌。
莫黎從自己房間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翻著八卦雜誌，瞥見顧予睜眼立刻扔掉手中的雜誌，先是伸手探了探額溫，鬆了口氣後，又去拿了杯溫水給他。
「退燒了，喝點水。」
顧予依言喝了一口就想打發過去，莫黎死活不接過杯子，他才又多喝了兩口。
「你怎麼就跑到院子裡睡了？不只發燒還營養不良想把自己餓死嗎？宋沁因為沒照顧好你被孟老闆罵了一頓，而我只是跟你借了半張床就被一起罵了。」
「記得我嗎？我叫莫黎。」
聞言，顧予點了下頭，不知道是真的記得還是敷衍。
「我問了孟老闆，你叫小雨。」
顧予看了一眼莫黎，不說話，他對這個新名字還是很有意見。
「怪了，孟老闆沒說你是啞巴。」
顧予這才開口，「沒什麼好說的。」
「你就沒有想問的？」
顧予搖頭。
莫黎卻不輕易放棄，看著顧予的目光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
「你剛來一定有很多問題，隨便問一個吧？」
顧予沉默，莫黎依然不屈不撓支著頭在床邊等著他開口。
僵持了至少一刻鐘，顧予才不情不願地問，「宋沁是誰？」
「宋沁是樂園的經理，至於樂園，則是像我這樣的人賺錢的地方。」莫黎把顧予沒問的也答了。
樂園？
顧予聽過這個地方，S市裡有點地位的人都知道樂園。
尋歡作樂，放縱花錢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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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黎被交代了要照顧顧予，連著三天都沒上班，都待在顧予房裡，盯著顧予吃飯吃藥好好休息，偶而也會聊幾句。
顧予這幾日精神好了不少，莫黎大概是個怕寂寞的個性，時不時都要找顧予聊天，讓他減少了陷進回憶裡的時間。
「你認識孟老闆？」
「不認識。」
「我感覺他特別關照你。」
顧予沒接話，單純沒什麼想說的。
莫黎習慣了話少的顧予，一個話題聊不下去了，他可以立刻說一個新的，想到的時候也會給顧予介紹環境，「這棟宿舍裡有三十間房，加上你，住了二十六個人，都是樂園的員工，等你好點，大家可以認識認識。」
「不用麻煩。」
「我們不麻煩，是你覺得麻煩吧？」
顧予被說中了，也不反駁，就是靜靜看了莫黎一眼。
莫黎反倒覺得欣慰，「你開始有些情緒了，這是好事。」
顧予貌似聽懂了卻不以為然，「你還做心理諮商？」
「這世界沒那麼好，也沒那麼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