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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周》前男友暗殺計畫 (二)

溫客行的戀人習慣屏氣凝神藏在影子裡，平日裡他用盡毛毯與熱茶，在公寓裡翻翻找找十來回都一無所獲。現在僅憑一聲壓抑不住的噴嚏便能找到又悄悄赤足溜下床的周子舒，生著病的殺手掙扎不能，只得頭昏腦熱被他輕而易舉攬在懷中。
“燒還沒退呢，在找什麼？”
“你覺得呢？”
氣急敗壞的反問透著濃重鼻音，周子舒狠狠揪著溫客行的衣領，全然不知自己一雙燒得淚眼矇矓的眼睛望上去毫無威脅性，約莫只適合讓人拍一拍髮頂，輕手輕腳抱進床褥，就著滿窗的月光安然入睡。
“你把我的Taurus Millennium series PT145藏到哪裡去了？”
“阿絮，你這樣抓著我，我會以為你想在我身上找別的東西……”
溫客行嗓音幽柔低沉，若有似無繞著耳尖兜了一圈，刻意讓周子舒聽懂那意有所指的熱烈隱喻。
“溫客行！”
周子舒臉頰又燙了幾分，不知是氣的亦或病的，但張口撩撥的溫客行微彎的眼睛純潔清亮，無辜得像鹿，將略沉的武器鄭重交給追捕自己的獵手，盈盈露出微笑，渾然不懼對方是否下一刻就要將槍口抵上自己腦門。
“小心點，別走火，你會心疼的，阿絮。”
周子舒發誓他鬆開槍枝只是想揉一揉難受的鼻頭，絕非被那人一語戳中心事，重感冒的殺手確實不宜貿然開槍，否則指尖一偏，本該一擊穿心的窟窿變成兩個，傳出去多不體面？到時天窗連年虧損的業績又得蒙上一層顯眼赤字。
他告訴自己還有千百種暗殺前男友的方法，不必急於一時。可他等了又等，還是沒能勒緊溫客行毫不設防的白皙脖頸，沒能往熱氣氤氳的綠松石色浴缸扔進一根通電的線，更沒能在洋蔥濃湯內灑上毒粉……任憑安然無恙的任務目標替自己擦乾濕漉漉的髮絲，埋進絨毯築成的溫暖巢穴中。
“阿絮，當殺手太辛苦了，你就留下來，我們一起好好生活，不可以嗎？”
海藍色的毛毯能乘載的夢太大，溫客行伸手摟著他，昏昏欲睡地說著不著邊際的夢話。
過往他們又要為這話題天翻地覆爭吵一場，但此刻周子舒只是闔眼逃避險些脫口而出的回答，直到那人呼吸漸沉才小心翼翼撐起身子，無聲無息翻窗而出。
他是見錢眼開的殺手，在城市恬然入夢時獨自仰望月色的異端，欠了滿手說不清道不明的血債，偏偏這個眼神天真的人看不透，笨拙地冒雨推開玻璃窗，想用一腔真心馴養他。

“葉前輩。”
屋頂上的白衣男子蹙眉望著輕巧落地的周子舒，首席天窗殺手一如繼往到了冬季便要重病，可先前扛著高燒也能咬牙完成任務的人遲遲未歸，他在此地默然蹲守整天，親眼目睹對方錯過無數下手的大好機會，恨鐵不成鋼，一向不願干涉後輩生活的他忍不住開口道：
“蠢貨，你沒事接下殺你男友的任務做什麼？你下不了手就找別人，趕快回組織好好養病不就──”
“他不是我男友，是前男友，沒有需要任務迴避的問題，等我感冒好了，一定不會失手。”
周子舒堅持，卻不曉得自己頰上猶帶著安逸的睡痕，一張臉龐燒得通紅，亂七八糟穿著別人的舊睡衣，嘴硬的模樣叫葉白衣看了就要生氣。
“可以應付你會拖這麼久？要不換我來，懸賞金咱們對半分？”
──碰。
一記子彈挾著火星精準落在他的腳邊，周子舒抽了抽發堵的鼻子，低啞的嗓音聽上去依舊朦朦朧朧的，像一句愚蠢天真的夢話。
“前輩你別出手，我可以……”
“你可以才怪。”
葉白衣早識破了他的口不對心，沒好氣地別開目光只求眼不見為淨，暗忖這感冒跟戀愛同樣致命，他一手栽培的殺手就這樣被迷了心，連自己說了多少一廂情願的蠢話都渾然不覺。

終年不斷的大雨傾盆落下，周子舒送走了負氣離去的白衣殺手，又垂首在雨中等後一陣，才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溫客行的窗台邊，迎上一張生氣了便隱去笑渦的面龐。
“阿絮，我說了好幾遍別淋雨的。”
溫客行氣呼呼地展開一張毛毯重新擁抱他，坦蕩露著頸動脈，胸口近得能聽清其中溫暖的心跳，簡直全身上下都是破綻。
這樣一個鬆懈的任務目標，約莫連剛學會扣動板機的初學者也不會失手。只有老練的首席殺手不知所措，撇開頭打了個小小的噴嚏，暗忖要不是這場該死的感冒，自己決不會狼狽至此。
在那之前，先容許他放個病假吧──
屋內亮起一盞溫黃燈光，爐上咕嚕咕嚕燒著熱水，暈暈沉沉的殺手和他身為任務目標的前男友相對而坐。用一把手槍交換一杓白糖，濕透的衣服交換擁抱，最後終於全盤失首，被得寸進尺換走了呼吸。

“阿嚏！阿嚏！阿──阿嚏！”
細細密密的雨像繡在玻璃窗上的華麗紋樣，一點一點用寒意攏起灰濛的城市，流麗燈火如魚群，溫客行小小的公寓便成了精緻的水缸。至少周子舒感覺呼吸都浸在水裡，吹風淋雨後病勢更加纏綿拖沓，逼著他噴嚏一個接一個地打，紙巾也一張接一張地抽，連帶著牽連整個太陽穴都劇烈脹痛起來。
“阿絮，輕一點。”
溫客行輕輕按住對方暴躁至極時發狠蹂躪自己的手，小心翼翼沿著潮紅痕跡揉了揉對方發燙的腦門，或許實在病得難受，習慣逞強的周子舒難得沒有推拒他的指尖，只是啞了嗓音，悶悶開口道：
“別對前男友這麼殷勤……會讓人誤會。”
“分手是你提的，可不是我。”
溫客行語調沉了幾分，見對方笨拙連連點著腦袋，分明瞌睡著又要努力挺直背脊的模樣，不由分說便將昏昏欲睡的他一把撈進自己懷中。
這個殺手未免太不講道理，明明那晚吼著“溫客行你不要我做殺手那我們就分手”的人是他；不顧身體淋雨感冒的人是他；此刻將鼻尖埋進毛毯裡，迷迷糊糊入睡前還在小聲抗辯“你不也沒反對嗎？”的人也是他。溫客行有口難言，面對發著燒的病人實在徹底沒了脾氣，只能抬手熄了夜燈，剩下一雙眼睛在黑夜裡發亮，如幻燈片裡忽隱忽現的星星。
“分手可以，要我停止愛你，不行。”
他淺淺吻了吻對方的眉骨，像吻一座滾熱的山巒，附耳能聽見濕淋淋的風聲，那人在夢裡艱難地換氣，也不知有意或無意，低低從發堵的喉間哼出一聲細細的鼻音，宛如回答。
溫客行想，周子舒這該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