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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萱其實從未真正了解過徐述這個人。

她對他的認知都是從旁人那聽來的。比如身為長歌門人、教書先生,以及天道軒的成員。

這倒不能怪她,畢竟一個清潔成癮的人不會讓自己的過去有跡可循,更別提愛好。這人一絲不苟的程度更勝他同在天道軒的師弟妹。

就拿這間書院來說,徐述從不往裡面添加不符合『教書先生』的事物。他不會在同個房間待超過三日,離開前必將室內打掃的一塵不染;但凡使用過的東西一定會物歸原位,常用的、不常用的都一樣;筆墨一有點損耗,他便遣人換一副全新的;寫過的紙張、收到的信函,一個時辰內就會成了香爐裡的灰燼,甚至那些灰燼到了隔天也會消失無蹤。書院內的一切完好如初,彷彿他從未來過。

這個男人就像活在別人口中的幽魂,他的人存在於此,卻沒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跡。世人哪天想尋他活過的證據,怕是只能從她身上找起。

思及此,袁萱忍不住想笑。

大抵是出於某種平反心態,這個叫徐述的男人在她身上撒野時倒是毫不留情,動作之粗魯,像是要在這副身軀的每一吋刻下只屬於他的印記般。

留在物身上不行,留在人身上便可以了?她嘲弄地想。

這樣的怪癖讓兩人在性事間向來不愉快--當然,也可能只是她單方面的不愉快。她也試著報復性地在男人背上刮出一道道傷痕,或在他的肩上狠咬幾口;而徐述從沒制止過她,畢竟他更傾向雙倍奉還給對方。

這樣的彼此折磨持續一段時間,倒也說不清誰更難受些。不過袁萱能肯定的是,她總是輸的那方。論力氣她真比不過徐述,最後只能任人擺布。瘀青已算是最輕的結果,激烈的時候袁萱甚至覺得他想把自己的肉卸下來。

「你是狗嗎……?」她沒少過諷刺他,更難聽的字眼也用過,可男人在床榻上一向沉默,袁萱只能從他接下來的動作輕重判斷這人有沒有被激怒。

不過激怒了又如何?她才不會因顧忌他的情緒而閉嘴,一次也不會。除非堵上她的嘴。

「那樣做太可惜。」某次完事後,徐述難得打破沉默,「我喜歡聽妳的聲音。」

男人不興波瀾的語調和神情讓袁萱分不出這話出自真心還是戲謔。

「衣冠禽獸。」最後她如此回應。

她喜歡這人嗎?袁萱不只一次這麼問自己。

若不是喜歡,怎會有人能忍受他這般日復一日的折騰?可平心而論,這些折騰很大一部份是她自找的。徐述不是沒試過溫和待她,可那些柔情都被她尖銳的言語推開。

她擔心要是承接這份感情,是不是意味背叛了誰?但諷刺的是她不想離開這個人。為此她寧可徐述粗暴些,這樣她就有理由說服自己不該喜歡他。

『痛』一向是袁萱最不想忘記的東西,還有兩人貼著彼此時空氣裡瀰漫的鐵銹味。這兩樣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她很多時候甚至認為『徐述』只是這副軀殼的名字,軀殼裡藏著某個人的靈魂,某個她曾朝思暮想的靈魂。尤其那些帶繭的指腹摩擦過背脊時,她覺得自己的心開始絞痛起來。

是他還是『他』?好幾次袁萱都快分不清了。

「你到底是誰……?」某次床笫間她忍不住問,聲音裡帶著一點哭腔。

上方的人停下所有動作,專注地看著她,深沉的眸底閃過困惑與同情。

「徐述。」半晌後男人說,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或許妳該問問自己,妳希望我是誰?」

啊,原來如此。袁萱恍惚地想。

她看見的靈魂,不過是她記憶裡的鬼魂。她曾以為他是冰,最終能被掌心融化;然而這人自始至終都是片湖潭,恰恰因她興起的大雨泛起陣陣漣漪。而她錯就錯在把漣漪當成雪花。

「忘了我方才的話。」她擠出一抹破碎的笑容,「你不是我的誰。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沒錯,他們的確相像;但這回,她不會再把心交出去了……